無律一邊旋風般地吸入飯菜,一邊含混不清地說:“我的那些線人,紛紛聽到些風聲,說未央冠在你手裡?我就順着定位符最後的遊絲方向,過來看看。”
蒼名點頭說:“那可真是耽誤你客棧做生意了。”
無律放下筷子,猛地拍案說:“誰能想到竟然是在銅铎山!你知道我這次回來,有多麼心潮澎湃、思緒浮翩、憂郁傷懷麼!”
未辭冷冷地哼了一聲:“你來得倒是時候,老鬼蓮已經被料理了,你出現了。”
蒼名便将老鬼蓮與花怡等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講給無律,直聽得他瞪眼唏噓。
“想不到老鬼蓮是個破布娃娃,腦袋又是廢紙,難怪怕水又怕火。”無律搖頭感歎了一番,又話鋒一轉,“你猜我進山時,碰見誰了。”
蒼名捧場地問:“不知是誰?”
“我他娘的,碰到鐘無期出山!”無律重重一頓拐棍,木屋都晃了幾晃,“這一次,我終于教訓了他!”
“太好了!”蒼名頓感欣慰,殷切地問,“你怎麼做的?”
“我,從懷中掏出幾個梆硬的燒餅,照着他的腦門就是一頓打!”無律按耐不住得意的神色,铿锵有力地說,“我要讓他知道,我也是不好惹的!”
“……”
“對了,進山的路上怎地一直在飄金絲雨,似乎是什麼黃符?”無律想起一事,“不知是誰降的?”
蒼名掏出地契交給他:“哦,忘了說了,從此你就是銅铎派新任掌門了,那道符雨,是我送你的門簾。”
無律嘴巴微張,接過地契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眼裡逐漸熠熠生輝:“這,這,蒼姐,多少錢啊?我要還你錢了嗚嗚嗚……”
蒼名急忙說:“你直接還給未辭好了。”
未辭看也不看旁人,隻是看着蒼名,溫存地笑了一下。
蒼名又說:“當年,不是你出賣我的行蹤,是我聽信了鐘無期的奸計,誤會你了。”
無律剛接受一件大事,又迎來另一件大事,終于神經不堪刺激,情緒激動,靠在椅背上緩了半天,才說:“想不到,我也有沉冤得雪的一天。希聲剛與我闊别重逢時,可是因為我當叛徒這事,和我大打出手。”
“希聲?”蒼名一愣。無律說:“是啊,那時我也以為她是叛徒,也跟她打得夠嗆。可是後來她告訴我,她當年是想假裝帶隊去捉你,實際偷偷讓你逃走的。”
“希聲……”蒼名一下說不出話了。她想起希聲來捉拿她的那天,的确一反常态,不停眨眼,還趁亂扔了一張黃符過來。可惜她就地打滾,像條泥鳅一樣逃來竄去,鑽到不聞派的坐騎堆裡扔爆竹,驚起一群驢子狂奔。
無律在這時說:“她說,她曾給你扔了張護身符,上面寫滿小字,讓你去她安排好的住處躲一躲呢。”
這一瞬間,蒼名的心頭豁然光明。長久以來壓在心裡的巨石,突然化為烏有。她雙手捂住臉,長長地舒了口氣,覺得十幾年前的時光又回來了,幸而三人的心并未完全老去。
未辭的臉上浮現出笑意,一側梨渦若隐若現。他攬住蒼名的肩,低聲說:“恭喜了,将軍。”
蒼名半哭半笑地恩了一聲,感受着未辭溫熱的大手傳來的力度,忽然心頭一緊。未辭誕生于替命書中,父母含恨早逝,直至現在,已過千年,他一人孤零零地忍受過多少漫長黑夜裡
想到這裡,蒼名猛地用兩隻手抓住他的一隻大手,放到自己跳動着的心髒上:“未辭,以後我會好好疼愛你的。”
無律:“?”
未辭看懂了她跳躍不羁的想法,瞬息間眼中滿是柔情旖旎。很快,他的手顫了一下,轉開臉沙啞地說:“那就,有勞将軍了。”
無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于是拄着拐棍往門外走去:“不跟你們說了,我還要順便去看看大伯的牌位,唉……”
蒼名起身說:“我們也走,一起去山頂見見派中弟子如何?”
于是蒼名和未辭禦劍,無律獨自登山,即使閉上眼都對山路了然于心,仿佛從未離開。
不多時,三人踏上山頂,滿目蒼翠。無律領着他們三繞兩繞,破解秘門,銅铎派的道觀赫然出現在眼前。一問才得知,如今派中僅有三個徒弟。一個徒弟看起來呆呆的,一個看起來懶洋洋的,還有一個弱不禁風。
無律頭痛地看着他們三個,問:“這幾天山中有妖鬼作亂,你們可知道?”
那個懶洋洋的徒弟,懶洋洋地答道:“我們在山頂聽到了打鬥聲,可是也懶得下去。”
“……”
蒼名清清嗓子,宣布道:“這位,是音律仙無律,你們必定有所耳聞,現今他已是貴派的新一代師尊。”
那三個徒弟十分随意,似乎覺得無所謂,總比神聖仙人強。三人取出自己的法寶,敲擊節奏,以示慶祝。疾風随節奏迸發而出,卷起了滿地的花瓣,直灑向飄渺的雲海。而鐘無期從此帶着提線木偶四海流浪,泯然衆人,再無音訊。
無律要留下修繕破敗的道觀、招募新鮮的徒弟,蒼名和未辭先行告辭,決定返回古董店。
未辭輕輕抱起蒼名,低聲說:“開始了。”周圍的石光山色飛速旋轉。天地扭曲,萬物割裂重聚,在耀眼的強光中化為銀龍,銀龍裹住兩人,化為通向古樓的隧道。奪目光芒如月色映照水銀,蒼名将臉埋在他頸間,他的聲音近在耳邊:“是不是太快了?要不要,慢一點?”
蒼名睜開眼睛,古樓鳥語花香,人間已經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