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滿場的身影都舞得超然物外,天人合一。隻見無數梨園翹楚甘當配角,所有的配角組成了海潮般的背景,而唱主角的必然隻有蒼名。
天心沭釜底抽薪,臨陣脫逃,把場子晾在了月光下。借着白沙一般的月光,老鬼蓮看清了每位“梨園翹楚”的樣子,立刻打了個哆嗦。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又回到蒼名身上,輕聲細語地說:“我明白了,你這淘氣的。這些奇形怪狀的小鬼頭,都是為了襯托你吧?真是用心了。”
天心沭跑了,副将卻還渾然不覺,兢兢業業指揮着鼓樂的小兵。樂聲一挑,轉入昂揚清越的曲調。蒼名随機應變,在台前又随意挽了幾個劍花,便如遊龍戲水般起勢動形,一個亭亭的潇灑轉身,混入無數配角之中。
無數梨園翹楚升空墜地,起起落落,猶如人浪。蒼名足尖踏着一連串巨石前行,雙臂舒展,如同過獨木橋一樣輕快俏皮。而周圍的湧動人潮,恰似橋邊熙熙攘攘的集市。
一衆配角各自扮演背景角色,變幻有序,和而不同,舞得像一場大戲。有的仿佛在沿街叫賣鮮花,有的好似在聚衆比武,又有一群起舞弄月的,演的是春季的廟會。
一派熱鬧非凡的市井中,蒼名一掀下擺,斜卧在岩石之上,搖扇傾酒,物我兩忘。
老鬼蓮看得心花怒放,欲罷不能,利落地一甩手,兩條水袖收回來,在腕上整整齊齊地疊成幾疊。他伸着兩隻枯瘦的手,撥開層層配角的海浪,向蒼名摸了過來:“小郎君,何不把這累贅的面具拿掉?”
無需多言,未辭發動了埋伏。一頁一頁的銀白色飛鷗,忽地從群山深處無聲飛來,像一陣流星落向大地。那些飛鷗纖薄如紙,在月光下隐約閃爍着淡淡的墨痕。
倏然間墨痕凝聚成水珠,從白鷗上飛出,拖着碎銀般的光尾,向老鬼蓮萬箭發射。
老鬼蓮頓時被打得渾身墨點,倒地抽搐。更有一把黃符向他灑來,噼啪炸出火光,一碰到他滿頭滿臉的酒痕,瞬間騰起熊熊火焰。
他緊緊捂着燒起來的紙腦袋,面目扭曲,嘴巴大張,叫不出聲,這才明白自己遭受伏擊,落入陷阱。扇面上的蓮花都燒成了碳,老鬼蓮的弱點,一個是紙顱,一個是貪嗔,最終将他置于死地。
曲終人散,喬裝打扮的軍團呼啦一下就作鳥獸狀撤退了,四下裡再無紛紛起舞的清影,一出大戲頃刻落幕。
空曠山中,隻有蒼名的身影一躍而起,倒挂金鐘,高高地舉起方才用來傾酒的道具壇子:“收!”
老鬼蓮現出了真形,慢慢變成了一個破爛的布娃娃,與真人一樣大小,身軀和四肢都是一層一層的白布卷出來的,腦袋是用紙團糊的。
蒼名舉着壇子,百感交集。老鬼蓮的真身哪裡是出水蓮花,他分明就是個布人!那是用于民間邪術的布制人偶,上面紮幾根針,就能實現簡單的詛咒。
破爛布娃娃顫顫巍巍地飄了起來,眼看就要被壇口收進去了。
“當心!”未辭一記飛鷗扔出來,撲通一聲打在什麼東西上,激起一陣珠玉碰撞聲。
蒼名轉頭一看,一隻巨大的金珠骷髅向她襲來,一隻爪子已經伸到近處,剛被未辭打退。
副将大喊一聲:“大王!”便扔下軍團前去接應。天心沭偷偷跑走,潛入地宮,将金珠珠簾召集成骷髅陣,卷土重來。
蒼名一腳踢開骷髅的魔爪,一群飛鷗俯沖過來,穿透了骷髅陣,骷髅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待要對抗重新集聚的骷髅,蒼名忽然覺得不妙,轉頭一看,老鬼蓮的原身果然不見蹤影。趁着骷髅偷襲蒼名、未辭出手阻攔的一瞬間,天心沭抄起老鬼蓮縱身逃遠了。
“站住!”蒼名氣得幾乎厥過去,三跳兩跳追了上去,未辭默契地留下守船,船上的遊霄跑出來驚叫道:“李小姐不見了!”
李小姐當然不見了。天心沭一手夾着隻剩一口氣的老鬼蓮,一手夾着癡癡傻傻的李弦真,不顧一切地疾馳猛沖。
副将拼命追逐,想要伸手去幫忙托着那兩人,但指尖總是差了幾寸夠不到。
蒼名窮追不舍,氣勢洶洶地喊道:“天心沭,把老鬼蓮留下!”
天心沭頭也不回地叫道:“他已經被打回原形,我就帶走了!”
副将雖然一頭霧水,但仍然幫腔道:“大王帶走了!”
蒼名挺劍刺去,急急布設法陣。六角雪花如一片遼闊星鬥般降臨,籠罩了寂靜的銅铎山。未辭不禁喝彩道:“好!”
“你這無恥雜碎!”天心沭被困于陣中,隻求脫身,走為上計,瘋狂大罵,“他已經現了原形,法力全失,還不夠麼!我要拿回去放着!”
“我會将他鎮壓在山下,和你放着有什麼區别?”蒼名連連出招,不忘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你的心,我理解……”
“你他媽理解什麼!”天心沭飛身躲避劍鋒,雪白的軀體上已經被雪花法陣灼燒出深深淺淺的黑印,“落入你這道士手裡,還能有好?”
副将掩護着天心沭,長矛忽挑忽刺,大聲應和道:“不能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