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上書:吾女雖作惡多端,善用詛咒,然則念其年幼無知,萬望道長大人高擡貴手,可憐老父之心,不勝感激。
蒼名剛讀完這幾行龍飛鳳舞的字,花瓣就呲啦一聲枯萎了,像燒過的紙一樣碎成一地粉末。
蒼名再次冷笑一聲。把鐘無期和壇子抛在身後,她徑直往息園三坊揚長而去。
城中人家的屋頂,都升起了清晨的炊煙。雞犬相聞,晨光熹微,息園三坊也已經敞開了大門迎來送往。
蒼名一步邁進客棧大堂時,坐在桌邊喝粥的幾人都打了個冷戰。
無律捧着粥碗道:“你怎麼變得這麼……冷峭?”
“是嗎。”蒼名端起一碗熱茶水一飲而盡,拿着一塊龜殼燒餅抛了抛,放到尖牙下面咬了一口。
“鬼克星變得消沉冷酷了不少。”魏羌回想方才被算命李揭開的慘案,充滿同情地說,“經曆這種見鬼的事情,沒個三年五載緩不過來的。”
尋煙和覓霞還在源源不斷地往桌上端燒餅,希聲不見蹤影,也許是回房中靜坐放空去了。
蒼名說:“老鬼蓮派人來送信了。”
無律喲了一聲,笃定道:“他大概是聽到了我放出去的風聲,知道天心沭落入你鬼克星手中,果然開始百爪撓心,蠢蠢欲動。”
蒼名輕蔑地說:“可惜他在信上說,一切惡行都是天心沭做的,看來是巴不得讓天心沭替他頂罪呢。”
無律大為不解:“我真看不懂他了,難道一點都不念及父女之情?啊,我知道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天心沭是他老婆跟别人生的!”
魏羌無語地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臉,說:“不見得吧,既然天心沭認這個父親,那我猜更有可能是老鬼蓮覺得女兒法力更高,權勢更盛,拿她當做擋箭牌吧!”
蒼名點頭道:“的确。生個女兒,用來供養自己,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大街小巷無數人家裡不知有多少這樣的人物。”
無律用拳頭敲碎一個燒餅,拾起一塊一塊的碎片扔進嘴裡,含含糊糊地說:“随便喽,反正你還是要去找老鬼蓮的,我知道的。”
魏羌問道:“鬼克星,接下來去哪?”
“要循着天心沭的行蹤,一路追過去。她必定會去找老鬼蓮,将他牢牢控制住,才能讓李弦真免于送死。”蒼名呷着茶水,不緊不慢地說,“天心沭身上,其實被我藏了一張定位黃符,不是樹葉變的,沒那麼容易失效。”
魏羌無比崇敬:“啊呀!真行啊!我們都沒看到你什麼時候貼上去的!”
蒼名往上牽扯了一下嘴角,又說:“然而,天心沭生性多疑,一定能猜到我會想方設法追蹤她,所以她大概會自己亂轉,而讓副将去打探老鬼蓮的方位。”
魏羌一拳砸進另一隻手心:“那咱們就去找副将!怎麼找?”
蒼名說:“副将趕來救駕時,震得林邊樹葉都簌簌而下,有幾片葉子飄落在他的铠甲上,被我遙遙施咒,變成定位黃符。”
魏羌激動得都喘不上氣了:“那種時候,你竟還有心思施法?哎呀,不愧是仙,我可能這輩子都化不了仙了——”
“修行到一定境界,便可以化意為形,從心所欲,無所顧忌。”蒼名笑了一下,潔白如冰的臉上有所回暖,“然而,我們還是要追天心沭,分出一隻眼睛留意副将即可。”
魏羌還在回味無窮,無律懶洋洋地開口道:“不錯,天心沭還是會自己去找老鬼蓮的,副将那沒用東西。多半隻是個障眼法。”
“那麼,我該出發了。希聲呢?”蒼名站起身,掃了掃袍子下擺,海藍色衣料上星光閃動。
“希姑娘接到一封信,就回房去了,半天沒出來了。”覓霞靜悄悄地從昏暗的角落裡冒了出來,咧着笑口如實回答道。
蒼名道:“我去看看,跟她打個招呼。”
希聲的房門虛掩着,敲了兩下,無人應答,蒼名直接推門而入。
房内還是一片石色。石頭壘成的床上,希聲盤腿坐着,長發遮住半邊臉。
蒼名想到自己未換寝衣,穿的還是在外摸爬滾打的袍子,不能像小時那樣一起坐在床上。于是拎起兩塊磚走過去,在旁邊找塊空地坐下。
希聲轉過臉看着她,幽幽說道:“那東西又來了。”
蒼名的後背立刻起了一層涼意。手扶劍柄,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周,屋裡靜如雪夜。
呼啦一聲,牆上突然出現一排人影。
蒼名猛地轉身出劍,劍氣震得對面嘩嘩作響。
卻是石櫃上躺着的一排紙人手拉手坐了起來,被朝陽投影到牆壁上。
紙人在希聲房裡飄了一圈,又笑嘻嘻似的溜去大堂裡玩了。
“是萬花鏡,又來了。”希聲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封信,遞給蒼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