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羌解釋道:“音律仙,我們習武之人,以武會友也是常事。”
希聲則看守着由紙人提拉的天心沭,默默觀戰,不置可否。
未辭對這幾人看都不看,隻是背着手望向蒼名,雙眼亮光流動。他說:“我很久沒有和人這樣暢快地過招了。”
蒼名得意地笑道:“我也很久沒有這樣跟人練功了。”想當年忘仙派弟子刻苦練功,時常兩兩過招,蒼名卻很少有棋逢對手的過瘾時候。
他又說:“上一次,是千年以前了。”
蒼名擺手客氣道:“哪裡哪裡,也不必誇我是千年第一劍客,哈哈。”
未辭的喜悅眼神中混合着一絲憂郁。
再擡起目光時,他說:“将軍,方才我察覺到天心沭的妖氣停在樓後,以為是她前來挑釁,不知是你來。”
蒼名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是我沒有事先知會你,不怪你認錯。”
未辭看着她的頭頂:“你的發冠,摘了?”
蒼名說:“是啊,洗澡時,摘掉了。”
“難怪我以為你還呆在客棧。”他淡淡地說了一句,随即便轉身往門裡走去,隻留下一個背影。
“未辭,我們這麼晚來打擾你,是為了去冥界。”蒼名硬着頭皮開口道,“總是拿你這裡當通道,真是抱歉了,不知能不能讓我們過去?”
“要把她扔回冥界麼?”未辭瞥了一眼天心沭,略帶憋悶地說,“将軍這麼客氣做什麼,我自然是會帶你們過去。”
蒼名連連推脫,聲稱夜色正濃,讓未辭好好休息,自己一行人去去便回。未辭說道:“将軍,我恰好也要去冥界讨債,你知道的。”
不等蒼名再說,無律就擠進門裡:“走吧走吧。”
希聲和魏羌每人出一隻手,挾着天心沭緊随其後。那幾張紙人唰唰地脫離天心沭,嘩啦啦向後退去,雖然寒夜無風,它們卻像被吹着似的飛回客棧去了。
蒼名對未辭說:“這兩日我想到一件事。黑山洞地牢裡的未央冠,不知是不是老鬼蓮偷走的?”
無律在旁邊接道:“老爹出入女兒的洞府,倒是方便得很吧。看他們打成那樣,說不準,說不準。”
蒼名說:“所以這次咱們去找老鬼蓮,不光要……”
“原來是要去找他?”未辭的臉色微妙地變了,“将軍,你想去冥界随便抓個鬼打一打自是好說,找你那位遊大公子賠罪叙舊也并無不可,至于捉拿老鬼蓮的事,還是不必了。”
蒼名莫名其妙地說:“這是怎麼說?行俠仗義可是我的本分啊,老鬼蓮害人無數,況且李小姐又……”
無律問:“喂,霍賢弟,走不走了?”
未辭幹脆地說:“不走。”
要說一點不丢人是假的。當着三位朋友的面,蒼名略感顔面掃地。還有一絲愠怒和煩悶,是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
未辭垂眼盯着蒼名,長歎了一口氣。蒼名張嘴便說:“不用歎氣,我不從你這裡過了。”
未辭卻一揮手就關上後門,希聲幾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時陷入尴尬。
蒼名也不明白自己怎會如此多思易怒,還對人不依不饒?從前她替人抓鬼,有時被人賴賬,有時被人嫌這嫌那,她也從來不大放在心上。
至于住在廢棄村屋、又突然被趕了出去,更是常有之事。從流浪的第五年開始,蒼名就已經悟到,即便貴為仙人,也隻是體會着這世間的好事和壞事,而不能掌控什麼。
蒼名低着頭不敢看他,有些羞慚地對未辭說:“抱歉,是我……”
一隻熟悉的大手托着兩個歪瓜裂棗的陶人,無聲無息地伸到蒼名的鼻子底下,反倒把她吓了一跳。
“這是李弦真托你看管的東西,這些年來被她藏在弦真嶼上。”未辭聲音冷峻,空蕩古樓中隐隐有回聲來去。
天心沭的白色瞳仁在白色眼眶裡瘋狂亂轉着,她的眼裡竟有一派山雨欲來的狼藉之意。
未辭說:“将軍,這兩個人偶,就是當年害死你父母的真兇。”
蒼名猛地擡起頭,直直地瞪着他,眼睛大睜,不知其是何用意。她的心髒又嘣嘣狂跳起來,胸腔的空氣都泵了出去,仿佛再也吸不進來。
魏羌問:“什麼?鬼克星的父母竟不在了,還是被人殺害的?”
希聲上下掃視着未辭和陶人,無律抱着膀子開腔了。他先用拐棍指了指陶人,又指了指未辭,說:“霍賢弟,你們倆吵架歸吵架,幹嘛提我世伯和伯母的慘事呢?那兩個烤糊了的醜玩偶怎會殺人?”
“将軍,如果李弦真的父母害死了你的父母,難道你還要趟這渾水去幫她對付老鬼蓮?”未辭的濃眉壓了下來,“将軍,我知道你不會信我,所以,還是讓當年的人來對你說吧。”
疾風四起,泛着銀光。在場衆人的頭發亂飛,櫃台後的貨架都格格作響,一扇禁閉的櫃門突然砰地一聲爆開。
一隻人偶跌跌撞撞地從櫃門裡沖出來,蹦到未辭腳下,滿地轱辘打滾。
蒼名盯着那人偶看了一會兒,發現那是算命李,李老太太的泥人,上一次未辭拿出來給她看着玩。
接着,那算命李的泥人輕輕炸響,被白煙籠罩。待得白煙散盡,一個佝偻的老妪站在原地,恭敬地對未辭說:“大人,您召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