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契書嗎。”無律躲躲閃閃地說,“就在他胸前那個銀匣裡,恩。”
“你沒要回來。”希聲嚴厲地看着他。
無律一擡手化出拐棍,拄着拐意欲逃離大堂:“他用大伯的恩情來威脅我,我實在沒法……如果我要搶他的銀匣,他就要自刎……”
蒼名痛心疾首地說:“無律呀無律,明着搶不行,你就不會暗着偷嗎?”
“……”無律矜持地回答道,“那是你,我可不幹這事。”
“……”
“好了好了,我回來的時候,還碰到你那個姓遊的闊氣朋友了。”無律對蒼名說,“船的事,我替你跟他賠不是了。”
蒼名的臉都亮了起來:“太好了,我還發愁要去哪裡找他,我會賠錢的!真是多謝你替我解釋了。”
無律豁達地揮手說道:“這有什麼,一句話的事!我跟他說了,你中途和人打架,把船從半空掉到地上,如果船有什麼破損也情有可原。”
“什麼?!”蒼名氣得兩眼一黑。有一瞬間,她想奪過無律的拐棍在大腿上撅斷。
希聲露出罕見的微笑,随即對無律說道:“對了,你們是怎麼逃出春秋渡的?水下會——”
無律揮舞着拐棍,毫不在意地說:“蒼名方才說的我都聽到了。水底确實讓人心慌氣短的,真是邪門了。不過嘛,我還能有什麼怕的?不過是擔心客棧倒閉、居無定所、沒有好酒好菜罷了。”
希聲涼涼地說:“真羨慕你們這些安于世俗的人。”
無律謙虛地回答:“你還沒看見鐘無期在水下的寒碜樣子呢,他好像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最後我們一邊毆打彼此一邊上了岸……”
等他繪聲繪色地講完,蒼名向魏羌招招手:“正好都在,我們來商量一下壇子的事。”
希聲示意尋煙關上客棧大門,魏羌則問道:“壇子怎麼了?”無人再理會無律的講話。
蒼名說:“我們這次抓了女鬼天心沭回來,封在我的壇子裡。這天心沭麼,你們猜她到底是誰?”
魏羌一無所知,希聲遊移不定。蒼名幽幽地說:“她是花怡母親的師妹,還是老鬼蓮的女兒。老鬼蓮是她爹!”
“你們看看!”無律大喝一聲,“我就說過!這老貨搞不好是她爹!”
蒼名繼續說:“老鬼蓮雖然名叫鬼,其實是隻妖,乃是蓮花修出的人形;天心沭卻是一尊雪雕,和蓮花一點不沾邊。這兩人,怎麼看也不像是父女。”
無律說:“妖鬼之間嘛,也可以通婚的,這個父女之間呢,也不一定要同源同形……”
魏羌急迫地插嘴道:“我們是不是要把她和那老鬼一網打盡?可惜了,她還從她爹手裡救過我的命……但我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他伸手抓住後衣領裡的癢癢撓,故作老練地對其他三人點頭表示自己都明白。
蒼名說:“老鬼作惡多端,罪行累累,又是差點把你抓去,又是害得花怡今生盡毀。花怡之母李小姐,帶着花怡去十七煙找老鬼蓮報仇了。”
無律搖頭道:“我的線人每天都去十七煙刺探,老鬼不在那裡。”
蒼名點頭說:“不錯,老鬼蓮跑了。無論如何,我們要趕在李小姐之前找到老鬼,助她一臂之力,免得他母子二人以卵擊石,丢了性命。”一想到李弦真千裡尋仇、為讓花怡涅槃新生,蒼名就感到隐約的不安。對他人這段因果不加幹涉,到底是對是錯?
希聲對蒼名說:“你是不是想用壇子裡的雪雕引出老鬼蓮?不過,我看他們父女關系可不怎麼樣。”
蒼名接口說了下去:“的确,那老鬼沒有撫養過天心沭,而是把她扔在世交李府,也就是花怡的母家。老鬼做了惡事,卻留下雪雕的假殼,好像生怕自己女兒不會暴露,讓人眼花缭亂,表象紛繁,真假難辨。”
希聲說:“不錯。”她和蒼名相視一笑,對這類無需廢話的交談感到十分滿意。
無律說:“不管怎麼說,我先動用我的關系,把消息散布出去好了,就說雪雕掌握了她爹的秘密,不怕那老鬼蓮不上鈎。”他寵溺地環視着這間破破爛爛的客棧,依依不舍地說:“希望到時候老鬼蓮來打架,不要毀掉我的客棧啊。”
接着無律開始對魏羌嘀嘀咕咕地講述他對這間客棧有多麼滿意和知足,他這安穩的生活恰是小滿勝萬全的最好寫照,就算銅铎山來了也不換……蒼名嘴角抽動,朝他揮揮衣袖道:“放心放心,壇子不會一直放在客棧裡,息園三坊是安全的。待我審訊了天心沭,就将她鎮壓在寶塔下。”
無律急忙說:“提到外面去審訊,不要在這裡。”
如果老鬼蓮真的帶着一衆妖鬼來了,蒼名也擔心這座結構疏松的老房子會坍塌。此外,還要提防天心沭的副将,和那歪瓜裂棗的軍團,還要主動去尋找老鬼蓮,以便在李弦真母子與其複仇時大力相助……要操心的事實在數不過來,蒼名長歎一聲。
希聲拍拍她的肩:“回房休息吧。”
蒼名回到二樓卧房,關起房門,房内陳設布置如常,卻仿佛已經離開一年之久。
她對着鏡子,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自己的臉,緩緩伸手摘下了頭頂的銀質發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