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名竟然覺得不好意思,含糊推辭道:“我用這些豈不是浪費了。”
“怎麼會。”未辭理所當然地說,“分明是這些東西借了将軍的光,用在别人身上才是浪費。”
蒼名轉過身戴上耳環,又薄薄地塗了一層唇脂,突然覺得心髒砰砰直跳,再回轉過臉時不敢看向未辭。
未辭說:“将軍明麗如霞,璀璨珠寶也黯然失色。”
蒼名向他抿嘴一笑,又立刻轉過頭。
未辭又說:“将軍不妨随身帶着,興許以後會有用。”
蒼名笑道:“好,想來古董店主贈送的寶貝一定精妙絕倫,我當然要随身帶着。”
未辭輕輕拍了兩下手,煙囪裡升起一壺燙好的酒,又有兩隻酒盅蹦了出來。
蒼名接過一杯酒,笑嘻嘻地說:“你的侍者也都很了解你。”
“恩,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小妖。”未辭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兩隻酒杯碰在一起,飛雪落入酒中。
蒼名望向冰天雪地,輕輕哼起童謠小調。
未辭故意問道:“怎麼這麼高興?”
蒼名說:“因為你無家無室,願意給我當不要工錢的下屬。”
未辭轉頭望遠,故作深沉,他那張蒼白的臉第一次泛起淺淡的紅暈。
蒼名趁勝追擊,反将一軍:“喔,你喝酒還挺容易上臉。”
未辭說:“恩,是的,容易上臉。”
蒼名露出了高歌猛進的微笑,高擡貴手地話鋒一轉:“有美酒,有雪景,我們來對詩怎麼樣?”
“将軍的提議當然好。”未辭撫掌贊同道,“要怎麼對?”
蒼名一口一杯,已經連幹五杯,隻覺得身如浮雲,一拍房梁,豪爽宣布:“咱們不設那些虛頭巴腦的規則,隻揀自己最愛的詩句!”
未辭脫下自己的外袍,輕輕拂去她肩頭的落雪,才把外袍披在她肩上,微笑着說:“那就從将軍開始吧。”
蒼名頭暈目眩地被銀白色外袍裹挾其中,感受到衣袍上殘留的溫熱和淡淡的竹葉氣息。未辭自己隻穿着銀光淺藍色中衣,笑眯眯地托腮看着蒼名。
蒼名扶着額頭,出神地說:“我說——”
白雪封江,天地之間蒼蒼茫茫,隻有一艘漁船停在港口。
“古今多少事,漁起唱三更。”蒼名慢慢地念了一句。
未辭靜默片刻,低沉柔和地重複了一遍:“古今多少事,漁起唱三更。”
“你上次勸誡我不要執着于複仇和成神,我明白你的好意,非常非常明白。”蒼名誠懇地望向他,“你不過是為了勸我平安地活着。”
未辭放下酒杯,用從未有過的嚴肅口吻說道:“将軍,古往今來多少英雄為執念折腰,終其一生卻唯餘兩手清風,是非成敗轉頭空。”
“可是,一旦一個念頭找上了你,就會像萬花鏡一樣纏住你。”蒼名虛無地仰頭看着滿天雪花,看久了就覺得自己要被吸上去一樣,“或許隻有實現了執念,才能破除執念。”
未辭低下頭,不再言語。直到雪停,他才說:“将軍,請三思,我不再多說了。”
蒼名一挑眉毛:“該你了,你的詩句呢?”
他注視着她的眼睛,說:“從别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眉眼如峰,欲說還休。蒼名發現自己癡迷地看着他,急忙移開目光,若有所思地說:“未辭,我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
“為什麼?”未辭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目光熱切地看着她。
蒼名敲着腦袋說:“但……但我記不起來。好像有一道簾子把那些事隔開一樣,真是怪了。”
“沒關系。”他松開手,吹了一聲口哨,“該記起的總會記起。”
但蒼名覺得他渾身上下寫滿了失落兩個大字,好像她就應該認識他似的。
蒼名左思右想,确定自己既沒失憶,也沒見過這麼一位令人過目難忘的少年。唯一可能是敬家落難時欠過些錢。
難不成他要找的債主竟是蒼名?
察覺到她驚恐的目光,未辭嘴角一翹,指着飛鳥說:“看。”
蒼名極目遠眺,突然猛地扣上兔頭面具,低聲驚呼道:“這厮怎麼還活着?”
“什麼?”未辭驚了一下,“将軍,你認識這鳥?”
“不是。”蒼名悄悄爬到煙囪後面,伸出一隻眼睛瞄着,“是他。銅铎派現任師尊,神聖仙人鐘無期。”
未辭的目光驟然冷卻,如同冰刃寶劍刺向遠方。一輛東倒西歪的馬車從天邊慢悠悠駛來,駕車的人細如竹竿,一動不動。
待得馬車近前,才看出那車夫竟是個提線木偶。一根根絲線懸在空中,仿佛有無形的手在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