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也是她布設的?”蒼名站在二樓欄杆後,居高臨下地問道。
“什麼詛咒?”老鬼蓮愣了一下,連聲否認,“我不知道,都是她,都是她幹的……”
“這東西看起來實在廢物。”無律皺起眉頭說,“别的大妖哪怕束手就擒,也沒有這麼……”
“幾位道爺,放了我吧,我知道真正的梨園子弟不在這兒,可真正的老鬼蓮也不在這兒……”無頭身擡起水袖撫摸着虛空的鬓角,一開口語驚四座。
“你是替身?”希聲甚至也驚了一下。
蒼名跳下樓梯,解下腰帶綴角的小琺琅葫蘆,迎風一抖,葫蘆變大了幾圈。
正要把這老鬼收進葫蘆時,他突然用一種細聲細氣的唱腔詠歎道:“昔年承歡膝前,如今燈夜長天。通靈難尋雙親,殘魂化作飛煙。”
似歌而非歌,悄聲細語,直攝人心。
蒼名再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呆呆地舉着一個葫蘆,雙手發顫,滿臉淚痕,頓時飛起一腳踹到他臉上:“閉嘴!”
一聲嘻嘻怪笑,葫蘆裝了個空。
無頭身趁着蒼名分心的功夫,水袖一抛,卷住樓梯欄杆,身體輕輕一蕩就飛進那間客房。
浴桶裡的十幾個腦袋此起彼伏地叫起來:“快來快來——”
無頭身一把撈起戴扇子的腦袋,安在自己脖子上,又用水袖纏住其餘腦袋,縱身飛出窗外。
法陣騰起高聳入雲的火焰,竟被他用水袖撲打出一道豁口。
“追!”蒼名跳上長劍,禦劍跟了上去。
花枝招展的背影踏着城中的屋頂一路飛馳。
蒼名實在不放心梨園子弟,回頭對身後跟上來的三個人說:“你們去追他!”
說着自己調頭向城隍廟飛去。
城隍廟鴉雀無聲,燈火融融,法陣固若金湯,絲毫未破。
蒼名的心涼了半截,大事不妙的預感籠罩心頭。她穿過法陣,敲了敲廟門。
“道長,是你呀!”一位俊俏小生開了門,熱情地招呼道,“您幾位結的法陣真是太厲害了,都說逢鬼城鬧鬼,我們這一夜可是安安靜靜的呢!”
蒼名點頭道:“你們沒事就好!天一亮就快啟程吧。”
“鬼克星!怎麼樣了?”身後傳來魏羌的呼号聲。
蒼名關上廟門,轉身對他搖了搖頭:“走吧,抓不到了。”
“真正的老鬼蓮來了沒有?”魏羌環顧四周,“怎麼沒有一點打鬥痕迹?”
“咱們想詐他,卻反倒被他詐了。”蒼名勉強地一笑,“他不是替身,他就是真正的老鬼蓮。”
“好啊!這老東西狡猾得很!”魏羌勃然大怒,“奏潮仙和音律仙去追他了,咱們快去助陣!”
“奏潮仙和音律仙也沒追上他。”無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道路盡頭傳來。
他和希聲的身影從黎明前的濃霧中走出來,希聲垂頭喪氣地說:“那東西骨氣不多,腦袋倒不少,我們竟打不過他。”
“沒錯,那東西戰鬥力不低,是我大意了。”蒼名懊惱地說,“我竟然信了他是替身的鬼話,替身怎麼能跟我們打個平手?”
“沒辦法,人命關天,總要過來看一眼。”希聲伸頭往廟裡看了看,“不管怎麼說,這次沒有讓老鬼傷及無辜。”
“音律仙,你找來假扮梨園子弟的那群小鬼,還真挺像那麼回事的。”魏羌拍着無律的肩膀稱贊道。
“去去去,沒大沒小。不是剛認識的時候了,一口一個前輩。”無律揮了揮拐棍說,“我回去就叫它們散了,唉,又花了好多好多無花果雪梨湯……”
希聲恍恍惚惚地打斷了他:“走吧,這陣是用法寶壓的,不會破的。”
蒼名靠坐在一棵大樹下,對其他幾人說:“我在這裡守着。這次……真是勞煩你們了。”
無律切了一聲:“你上次沒勞煩我們啊?”
希聲則說:“有什麼好客氣的,我們好歹也是個仙,難道就不懂得拯救蒼生了?”
魏羌用崇拜到死心塌地的眼神看着他們。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往息園三坊走去。
蒼名留在廟前,獨自靠着一棵大樹坐下,筋疲力盡,眉頭微蹙。
“将軍。”
蒼名心頭一動,緩緩睜開眼睛。銀白色袍子下擺,深藍色長褲長靴,雙腿筆直,結實修長。
未辭俯身單膝跪在她跟前,輕輕地問:“還好嗎?”
東方即将破曉,在湛藍色晨曦中,他的出席仿佛是一場夢境中的畫面。蒼名擡頭看着他,一時分不清太虛與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