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稀少,千門萬戶紙錢紛飛,全城蕭條詭異。一群道士拎着寶劍、酒壇子、拷鬼棒、三清鈴等諸多物件,滴裡當啷地走進一戶人家,有的揮劍祝禱,有的搖鈴驅魔。還有個道士口含烈酒,凝神遠眺,猛地噴出,把一顆假牙也噴了出去。
蒼名搖了搖頭,随即看見他們的符紙倒是畫得有模有樣,又贊許地朝他們點了點頭,仿佛在叫他們好好幹。有個道士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語道:“好醜的面具。”
“……”
沿江向東走了幾裡,一家古董店出現在視野盡頭。五層古樓,大門緊閉,看起來今天不開門。蒼名放慢腳步,背着手緩緩向前走去。雖然不開門,她也不知道還能去哪裡。
古樓臨江而立,背靠森林,若隐若現,四周山清水秀,風和日麗。蒼名點頭自言自語道,風水極佳。
再收回目光時,遠處忽然白光一閃。
不等那道白光定住,蒼名已經閃身藏進樹叢。原本空空的大路上多了個銀白色的人影,仿佛從天而降。
那人影戒備地左右看了看,确認無人在場,就向着古董店走去了。
這人雖然行動鬼魅、像個盜賊做派,卻玉樹臨風、步伐輕捷,仿佛一個許久不出門的人終于得以享受陽光,背影都一副氣度不凡的樣子。
蒼名熟練地跟了上去,這類盯梢已經是她這些年抓鬼抓賊練出的基本功。
那人在古董店門前停住,蒼名也立刻停住。
她扒開擋在眼前的樹葉,隻覺得前方的畫面一片耀眼。那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靠坐在門前一棵大樹下,悠閑地吹着口哨。四海八荒之内,從未見過這麼俊美的少年。蒼名覺得他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是想不起在哪裡碰到過。
而少年突然福至心靈般地擡起頭,一眼看見扒着樹葉偷看他的蒼名。那一瞬間,他的濃眉微微上揚起來,狹長深邃的雙眼睜得大開,他的目光難以言明,仿佛驟然之間雲開見日、鴻蒙乍破。
蒼名隻覺得自己像一個躲在草叢裡偷窺翩翩貴公子的跟蹤狂,被人當場發現。她幹咳一聲,義正言辭地走出來問:“請問,古董店今天開門嗎?”
少年仍然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着她。
蒼名又問了一遍:“古董店不開門吧?”
少年:“好醜的面具。”
蒼名:“……”
少年垂下目光,再擡眼時已經神色如常。
蒼名平緩而不失威嚴地問:“小公子,既然這地方不開門,你來做什麼?”
他站起身說:“不知道。”
他的聲音低沉清冷,身形也很高。蒼名擡頭看看他,一時間拿不準他到底多大。
蒼名問:“你的家在哪,怎麼不回家?”
那少年忽然垂下頭委屈地說:“沒有家,都死了,大家都欺負我,我沒地方去。”
蒼名吃了一驚,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你也沒有家?那你……怎麼跑來古董店了?此店主人呢?”
少年涼涼地說:“此店主人,随心所欲,有時日上三竿才起,有時夜半開門迎客,有時雲遊四方,有時閉門不出。”
蒼名說:“想來是位有趣的老先生。”
少年問:“姑娘要找店主買什麼東西?”
蒼名猶豫了一下,說:“不知這店裡賣不賣……珠冠?”
少年轉身走向古樓後方,遠遠地留下一句:“想進來的話,就跟我來。”
“等一下。”蒼名急忙小跑跟上。
這位少年穿着一襲銀白色外袍,裡衣、長褲和長靴則是海藍色。長發束成高馬尾,随步伐輕蕩。
蒼名覺得這種裝扮有點熟悉,就是忘了在哪見過。
少年将她帶到小樓後身,後門也鎖着,旁邊有一架梯子通向第五層。
他先躍上梯子,回頭問:“你能行嗎?”
蒼名說:“爬高嗎?”
“恩。”不等蒼名伸手阻攔,那少年身手如飛,幾下輕點,眨眼之間就躍到頂,俯視蒼名一眼,從窗口跳了進去。
蒼名一隻手僵在空中,不眨眼地看完,心想果然高手在民間。可惜這少年偷雞摸狗,不務正業,竟當着她的面洗劫古董店。蒼名頗為自傲地想,即使不為功德,她也不能不管。
于是她當即輕踏梯子,縱身一展就飛到梯子中段,再一個空翻就躍上第五層的窗台,順勢就跳了下去。
“啊?”蒼名倒吸一口涼氣。
想象中的單膝跪地、單手拄地、潇灑落在地闆上的畫面并未發生,因為這樓竟然,從第五層的天花闆直通第一層的地面。
面積的利用率太低了。
蒼名隻來得及想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