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别渡默然,表示同意。
最後,在這些底層掙紮的百姓看不見的地方,師徒兩人在黃昏中,沒留下一斜影。
月上枝頭,冷色襲人。
獨坐高台的月亮,冷眼旁觀人間的病态。
引别渡站在高樓黛瓦之上,沒有一絲溫度的風鼓吹衣袍。
修長白玉的手結印,銀白的流光畫出符文。借天上漫長的月華,連接琅瀾郡瘟疫橫行之地。
刹時,月光如白墨,在黑漆的玄地上,顯現出布置在此地的陣法。
複雜的符紋箓篆勾陷,如齒輪相互嵌合,又統一以無象派為中心,構成一個緊密的整體。
這個大陣,融合了多個古陣,估摸就是無象派弟子染病的原因。
欲破陣,必摧陣眼。
引别渡指尖凝出一道白光,映在淺瞳之中,仿佛黑夜裡微弱的白焰。
附帶磅礴靈力的白光被祭出,分成了兩縷光華。一縷融入了神秘的陣,另一縷卻意外地飛回引别渡的方向,驟然落在了蒼罹的身上。
向來如山岚薄霧的眼眸怔然,仿佛萬千雲霞拂去後,裸露出幾息千瘡百孔的荒山野嶺。
蒼罹感知到白光消散在自己身上,亦是驚愣住了。他在陣法上的造詣遠不及引别渡,試探性問道:“師尊,方才的現象,意味着什麼?”
引别渡盯着蒼罹,少年的面孔青春蓬勃,眼目稍圓,似卧在連綿青山間的一汪碧水。
他輕聲啟口,似無關緊要,“沒什麼。”
而在少年不知道的情形下,他早被推為了維持奪人性命陣法的陣眼。
此陣有兩眼,一陰一陽,一隐一顯。
陽為蒼罹,陰為銷妖。
若要破陣,必亡其一。
引别渡望向無邊的際野,薄唇勾起一抹冷笑。
降病之妖本隻限于為禍人間,傷不了修士。但蒼罹乃誕生于天地之靈,相當于修仙界的一條靈脈,而修仙界修士吸納的靈力無不來自于靈脈。
所以,那妖借助蒼罹為陣眼,将瘟疫擴散至無象派。
不知道為什麼,蒼罹隐隐覺得,現在的師尊很危險,渾身冒出刨冰的寒意,這讓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引别渡注意到冰天雪地裡縮回暖窩的兔兔,立刻換了一副面貌,刹那間,凜冬被春陽融化成一灘晶瑩的池水。
他牽起蒼罹的手,溫聲細語,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
“阿罹不必擔心,師尊會保護你,傷害阿罹的壞人都将得到應有的懲罰。”
蒼罹擡眼,滿天星鬥跌落其中。
“嗯。”
與此同時,一隻傀紙小人翻進談逢春房中。
燭火明明滅滅,足以照亮幻化而出的人影。
“掌門。”徐勿闫拱手道。
談逢春正首道:“何事?”
徐勿闫眼中閃過猶豫之色,終究将心事道了出來。
“我懷疑伏晏劍尊的徒弟,是滅世魔頭。”
談逢春疲憊的眉眼皺起,如凋木秋山,他負手而立,沉聲道:“此事重大,若無确鑿證據,非你一言可定。”
“我确實沒有證據指明那就是滅世魔頭。但當年風來谷屠魔,無數同門慘死在魔頭手裡。即便過去千年之久,那雙鬼面具下的眼睛,我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今日他看了我一眼,定然是認出我了。那雙眼睛就像是無底深淵,張着巨口能吞下一切。”
徐勿闫攥緊了拳,悲痛道:“又千年了,我絕不允許當年的悲劇再次發生。為了防止蒼生罹難,甯可錯殺不可放過。”
談逢春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沉思幾息,略顯無奈。
“他目前是天極宗弟子,更何況還是伏晏劍尊的親傳弟子。沒有證據,我們無象派斷然出手,不符規矩道義。更何況我們現在有求于人家,卻暗地裡趁機殺害其弟子,實乃下作。”
聽罷,徐勿闫急道:“掌門!我能确定,他就是滅世魔頭。指不定就是天極宗包庇魔頭,圖謀不軌。”
“你最近安心治病,不要操心太多。至于此事,暫且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