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别渡接住從老槐樹上掉下來的蒼罹。
十五歲的少年,瑤階玉樹,腰若青竹,明麗的眉目似神官用星河作畫而成。這樣一雙明眸,一錯不錯地望着引别渡,心底仿佛陷入了身側的槐花枝中。
蒼罹站穩後,退出引别渡的懷抱,粲然一笑,“師尊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聲音被浮動的槐花香泡得酥軟。
修長的指尖輕戳了戳蒼罹的額心,“在樹上睡,像方才一樣摔着怎麼辦。”
“哎呀。”蒼罹拉着引别渡的袖袍,不自覺地撒嬌道:“這不是沒有嘛,而且師尊會保護我的啊。”
見引别渡将要開口,蒼罹立馬轉移話題,“師尊為何在這?”
引别渡:“偶然路過,在樹上發現一隻小貓。”
蒼罹的身高僅到引别渡下颌處。他微微仰頭,盯着引别渡,唇色若一盞粉色薔薇。
“師尊,你分明是想我了,特意來尋我。”
被蒼罹這般直白露骨地點明,引别渡一怔,随後笑意如山風,卷合朗春槐花。
淡薄的眉眼彎了起來,其間的微光仿佛是初夏小河岸邊低垂的草尖蕩漾起的。
“為師承認,确實是想阿罹了。明日阿罹與白浮等人下山,霖台殿唯剩師尊一人。想趁阿罹還在,多看看。”
天極宗弟子到了築基期,會下山曆練一番,築基巅峰的弟子或許還能尋到結丹的機緣。
少年莫名有些羞赧,移目他處,嘴角卻誠實地勾起弧度。
蒼罹喜歡這種“家人”的惦念與羁絆,他牽住引别渡的手,“又不是不回來了。”
引别渡的手指節分明,如蔥玉白,寬大的手能夠完全覆蓋住蒼罹。掌心相接的溫度,溫而不熱,恰到好處。
這些年,蒼罹得到了足夠的愛,在縱容中,學會了不自知的撒嬌,抛卻了一些敏感,活得像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
引别渡塞給蒼罹一乾坤袋,囑咐道:“收好。”
蒼罹好奇地打開一看,全是天材地寶,絕世丹藥,以及護身法器之類的。他不禁感慨道:“養我還挺費靈石的。”
引别渡沉聲道:“為師的靈石本就該用在你身上,而且你能花我幾個靈石。”
蒼罹無辜擡頭,“幾個靈石?那師尊豈不是還可以養一百八十個徒弟。”
引别渡:……
“收回方才那句話,家裡隻養得起你一個。”
聽見家裡隻有自己一個徒弟,蒼罹蹭了蹭引别渡的肩頭,笑道:“我也隻有一個師尊!”
引别渡微笑,“……你還想要幾個師尊?”
瞬間,蒼罹敏感地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息,趕忙抱住引别渡的手臂,誠懇道:“隻要一個師尊,隻能是大名鼎鼎的伏晏劍尊!”
手臂被整個抱住,感受到小徒弟的黏人,引别渡這才道:“天色也不早了,回霖台殿嗎?”
蒼罹望了望湛藍的天空,點頭道:“想吃師尊做的槐花餃子。”
引别渡寵溺答道:“好。”
于是,兩人順手摘了些槐花,沾了一身春意,攜手回霖台殿。
蒼罹從小就喜歡拉着引别渡的手。他感覺,被溫熱的手牽着,身上仿佛就會系上一根名為愛的綢帶,安心又溫暖。
不過長大些後,為了堵住師兄們說他黏人長不大的悠悠衆口,公衆場合時,蒼罹表現得獨立自主,私下卻會偷偷拉手手。
春陽無限,萱草生生。
引别渡側頭,能看清身側人臉上的小絨毛,以及分明的輪廓。
曾經,他總擔心蒼罹某天走火入魔,滅世殺戮。
但慢慢的,在時間的見證下,他看着小家夥從自己膝蓋處長到眼前這麼高,看着他的笑容感染身邊的人,看着他成為别人口中驚豔絕倫的天才少年。
年輪一圈一圈密集,他對蒼罹的愛也越來越繁複,願意逐漸放下成見,不肯再去預判殘忍的未來。
他想,少年該是世間最瑰麗澄澈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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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後。
外面暴雨如注,陰霾籠天。
蒼罹和白浮、冷藏意三人圍在客棧的桌邊,吃烤紅薯。
冷雨浸透了窗棱,潮氣從牆面滲進屋子。
蒼罹望着窗外的雨,黑色的眼眸裡埋沒着淡淡的擔憂。
“已經連着下了三天了。”
白浮生猛地咬下一口香甜的紅薯,不出意外地,在嘴裡連連翻炒,囫囵道:“這樣的天就該睡覺,吃暖鍋。”
“天天就知道吃。”
冷藏意豔淩的眼瞥了一下白浮,沉聲道:“夏季暴雨,易發洪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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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後。
破醒峰勿甘殿。
引别渡和松山嶽坐于雕有暗八仙紋的羅漢床,身間放了一張黃花梨炕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