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穆夏食指一點它的表面,閉目輸出力量,附加了一層精神屏障,用來保護和滋養它。這是最為溫和無害的一種精神安撫,隻是會随時間而逸散失效。
穆夏特意估算着時間,應該能一直持續到破殼時。
“謝了。”夢中的導師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謝意,一邊蟲蛋的雌父也對他點頭微笑。穆夏知道蟲蛋很需要精神力的養護,通常晚上都得放進培養艙裡好好安放,如果是雄蟲蛋,沒有好好照顧甚至可能會中途發育失敗而死亡。
“沒關系,”穆夏搖搖頭,基于現在的精神等級,施加力量布置這樣的一道屏障,對他消耗不大,很快就能恢複。
夢中的畫面模糊了一些,剩餘的是他們的閑聊,穆夏随口好奇蟲蛋裡的小生命會是什麼性别,出生後會是何種模樣。
蟲蛋檢測性别很麻煩,得用專門的儀器,它的雌父默克爾溫情地把蟲蛋重新抱回懷裡,說出了答案,“他是個小雌蟲。”
“對,”盧克索也笑眯眯的點頭,“什麼樣子,什麼性别都無所謂,我們隻希望他破殼的時候健健康康的。”
默克爾卻搖搖頭,用眼神溫柔地描繪着盧克索的臉,含笑道,“我還希望他長得像你一些。”
“那當然,長得像我以後好找對象,”盧克索臭屁起來,抱過蟲蛋,自戀地指指正自閉躲在雌父身後的雙胞胎,對它語重心長地道,“看看你哥哥們,他倆隻遺傳了我兩三分就這麼好看了,你可得加加油,聽到沒?”
蟲蛋上的花紋抗議似地閃了閃,然後就不理他了,盧克索抱着它自言自語,自顧自絮絮叨叨地說着以後要給他安排的規劃,沒一會兒,又開始糾結該怎麼取名字。
“大家别理他,我們繼續吃飯。”盧克索的雌君見此出聲控場,等待已久的蘇格拉第一個贊同,繼續埋頭奮鬥,風卷雲殘般消滅着食物,不忘蹭吃蹭喝的初心。
氣氛一時熱火朝天,卡納克表情一本正經地和穆夏聊天,吃相小心,耳朵卻豎得尖尖的,生怕聽漏了哪一句話;菜肴一道道交替輪換着呈上,隆美爾沒有插話,但手裡總不着痕迹地搶下好吃的,有意無意堆在穆夏面前。
一雙半夢半醒的眼睛從上帝視角注視着夢裡的自己,熱情的歡聲笑鬧将他圍攏,随即又一起逐漸遠去。
背景虛化為視野無法穿透的黑暗,意識的海洋回歸了原初的震顫,深沉的心跳聲在夢中響徹,黑暗如子宮的暖流般溫暖,血液在新生的生命體裡循環流湧不休,美妙悅耳。
穆夏的精神終于沉眠。
黑甜的夢境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被一聲巨響打破,正常行駛中的星艦驟然劇烈地颠簸,在星海中被迫截停。
穆夏猛然撞上了睡眠倉壁,一下子清醒過來,發生了什麼?他飛快睜眼,已經沉睡了好幾天,身體剛蘇醒還有點無力,他掙紮着摸索内部的控制鈕,試圖出去探查一下情況。
艙門彈開,穆夏嘩啦一聲從水中坐起,頭發還在往下滴水,但精神力已經敏銳地感知到自己的艙位前有腳步聲傳來。
他握了握拳,心念一動,精妙地控制着力量讓自己懸浮而起,側身背靠艙門,手心一翻,已經掏出軍校生身份特許帶上星艦的小型武器,一把防身的脈沖槍。
不知道門外是什麼實力,如果是一個S級,他還有一拼之力,但門口的腳步聲明顯是兩道,穆夏沒有太大把握,隻能收斂聲息靜悄悄地等待。
小小的艙房裡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就是現在!
他心裡默念,在門被打破的一瞬間躍上天花闆,悄無聲息地淩空射擊,炙熱的脈沖射線瞬間發出,另一手也擲出了數枚小巧的回旋镖,用精神念力控制着軌迹,帶着咻咻風聲,刁鑽地襲向門口兩個雌蟲的眼睛要害。
除了沒有暴露尾鈎,穆夏已經幾乎毫無保留,可惜在實力鴻溝面前這些手段都沒有用,其中一個雌蟲不屑地擡手一擋,脈沖射線甚至沒穿透他蟲化後的堅固皮膚,隻留下了有些焦黑的印記。
另一個雌蟲也是同樣,輕輕松松地用更快的速度接下了那些細小的回旋镖,将它們叮叮當當地灑了一地。
“有點意思,”啪嗒一聲,穆夏的雙手被反制在身後,上了一副軍用手铐。
其中一個雌蟲笑着拍了拍穆夏的肩膀,一邊把他拖起來往外走,一邊嘲笑道,“不過勸你别抱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你老老實實的,老大沒準還會放你一馬。”
另一個雌蟲不屑地看了一眼穆夏,“一個沒用的小鬼,和他說這麼多幹什麼,走走走,去下一個艙位。”
這顯然是兩個常走在灰色地帶的暴徒,實力都在S級以上,不過幸好,他們沒察覺什麼性别上的不對。
穆夏暗自松了一口氣,接着苦笑起來,突遭橫禍,他還沒搞清楚狀況,一周前得到都靈交換名額時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後悔。
天有不測風雲,現在隻能被帶着走一步看一步,不知道對方還有多少成員,謹慎小心點吧,希望能保命。
兩個兇神惡煞的雌蟲手中控制的乘客越來越多,大部分都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撂倒,不多的幾個奮起反抗的通通被打成重傷。
最終他們來到公共休息的大廳彙合,這裡本來最為寬敞舒服,現在卻燃着火,流着血,被摧毀得亂成一團,智械和雌蟲護衛的屍體混雜在一起,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
穆夏悄悄環視了一圈,還活着的幾乎都是雌蟲,性别不同的似乎隻有他,還有那對曾照面過的雄蟲雙胞胎和年輕雄蟲。
雙胞胎左右拽着父親的衣角,蹲在地上吓得瑟瑟發抖,年輕雄蟲則在一處角落裡緊緊地埋着頭,看上去害怕極了。
疑似星匪的一群暴徒也終于到齊,冷漠地站在大廳中央看管他們這群待宰的羔羊。穆夏數了數,實施恐怖行動的成員一共五個,實力強悍,單對付一個他都沒把握,更何況一群,隻有隐忍。
心裡想法亂糟糟的,表面上穆夏也同樣狀似害怕地低着頭,似乎膽怯不敢多看,在乘客堆裡毫不起眼。他們是被刻意選擇的目标,還是運氣太差随機撞上了星匪打劫?這樣把他們聚在一起,下一步會做什麼?
淡淡的血腥味傳來,從大廳現場來看,這群不知身份的暴徒完全漠視生命,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倘若無法滿足他們,自己該如何脫身?一邊想,穆夏默默焦慮地攥緊了拳頭。
“真精彩呀,”一陣掌聲傳來,門邊響起一個優美含笑的聲音。
穆夏低着頭,随着聲音,他看見一雙純白的長靴踏進門來,修長纖細的腿包裹在長靴裡,那個聲音的主人邁步走了進來,輕盈得幾乎沒有聲息。
“讓大家受驚了,這可真不好。”看見大廳裡屍橫滿地,潔白的地面上流動着猩紅的血迹,刺目驚心,神秘的雌蟲搖了搖頭,随手點了一個下屬,“紅色落在白色上,太刺眼了,快去洗幹淨。”下屬領命而行。
身後的地面已清理幹淨,一張椅子早搬了過來,衣飾純白的雌蟲悠然坐下,随意翹起腿,掃視一圈,微笑道,“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雪諾,不過,可能大家更熟悉的是我另一個名字,‘歸零’組織的‘暴雪’。”
他報出名号後,穆夏敏銳地發現瑟縮成一團的那個年輕雄蟲身體似乎顫抖了一下。
穆夏暗暗皺眉,難道這次事件和他有關?歸零又是個什麼樣的組織,為什麼之前從來沒聽說過?暴雪?信息嚴重不對等,他想要分析,卻根本無從思考。
那雙純白的長靴忽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面前,穆夏心裡一驚,下巴已被一隻蒼白纖長的手擡了起來,“你好像有點不對勁,”陌生雌蟲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輕柔動聽,有種貴族的溫文從容。
由于不想暴露,之前穆夏不敢主動散發精神力感知,現在被迫擡頭,終于親眼看清了他的臉。
自稱名為雪諾的雌蟲有頭雪白的長發,他似乎有白化血統,發絲和皮膚都蒼白如雪,嘴唇也沒有血色,唯有眉眼深灰,隽永甯靜,筆筆如畫,這是種極為驚豔的美,甚至超越了性别。
哪怕是此時此刻的情境下,穆夏看着他,内心也情不自禁發出驚歎。
雪諾的動作看似輕柔,實際上指尖力如千鈞,如鐵箍般掐着穆夏,讓他完全動不了,隻能被動地感受到雪諾的手指正在慢慢摩挲着自己的臉頰。
那手指劃過皮膚表面的觸感像蛇吻一樣冰涼柔軟,前方那順滑優雅如絲綢的聲音發出愉悅的輕笑,“看哪,居然抓到了一隻小雄蟲。”
被識破了,穆夏的心直往下沉,雪諾卻笑了笑,松手轉身走回座位。
從背後,穆夏能看見他的長發高高束起,雪白的高馬尾走路時也在輕盈地擺蕩,晃出漂亮的弧度,“别緊張,小雄蟲,我們的目标不是你,隻要你乖乖的,就可以順利回去。”
他又坐下來,接過下屬手裡遞來的星艦控制光腦,調出了所有乘客的信息,手指下滑翻閱着,精準地找到了穆夏那一欄,沉吟道,“有點意思,讓我看看,軍校學生?難怪,嗯……沃頓,一年級,目的地,都靈?哈……”
他忽然笑了一聲,看向穆夏,“真巧,你要去的地方,是我的老家,曾經我也是從都靈畢業的,不過很可惜啊,辜負老師們的教誨了。”
他大笑起來,一把接過下屬遞上的一節星際軌道炮,興奮地站起來,褪下了那層貴族般優雅的表相,露出了真面目——一個瘋狂而嗜血的暴徒。
槍口用力地抵上了大廳裡另一個年輕雄蟲俊秀的臉,他已經吓得淚流滿面,全然沒有撞到穆夏時的嚣張神情,哭得狼狽極了。
雪諾的笑容卻越咧越大,最後幾乎是獰笑,完全破壞了五官的美感,透出一種比美貌更驚心的反差,“索恩閣下,想必你很清楚我們的目的吧?打開和你父親的通訊,三秒之内如果我沒看到,你的臉就會被轟成一灘爛泥,再好的醫療艙也救不回來,懂嗎?”
索恩涕泗交流地連連點頭,清俊文弱的臉被糊得一團糟,不堪入目,雪諾欣賞着他恐懼的表情,笑容面具般挂在臉上,看着他乖乖撥通了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