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區要發展，和幾個老校規劃了校區擴建。

學校過去，其他的設施和商鋪也會慢慢過去，路嘉一所在江北大學也在一期的規劃中。

隻有外語學院和其他幾個教育類專業需要先搬到新校區，時間可以選擇在上學期假期前和下學期開學那兩天。

路嘉一選擇的是後者，因為她們考試結束時間比其他專業早，開放搬校區的時間在統一結束考試的那兩天，她沒打算等。所以回去過完春年，路嘉一要提前來校搬東西。

餘嫚所在的新聞學院規劃是在大三搬過去，所以這次餘嫚不用搬。

她打算來路嘉一一起來幫忙的，但路嘉一不想太麻煩。

跟餘嫚和餘阿姨說自己和室友約好了後，就在開學前一天來了學校。院系公共設備都是由學校統一早在年前搬到新校區了，宿舍裡的個人生活用品則需要自己搬。有些人選擇了假期回家前，有人想要在假期結束後，隻要在前後的時間範圍就可以。但要提前在學校app上預約。

明明早就和程衍說好的事情，可在快到站前發消息時卻猶豫了，她有些糾結地想剛過完年又這麼冷的天氣，而且程衍看上去真的像是委屈不了自己一點的，她也不想在這種天氣太麻煩别人。

但寫寫删删，消息還沒發出去，程衍的消息先發了過來。

程衍：【老闆，一直輸入中呢。】

路嘉一手一抖，沒編輯好的消息直接發出。

路嘉一：【我大概下午四點半到站五點二十到學校，天太冷了，要】

——要不就不麻煩了，下次再找你幫忙，之前的定金也不用退。

其實支付過早的五十塊定金，還不如她用員工折扣賺程衍的差價多。

啊，還有那筆正義之财。

她緘默幾秒，慢慢想要補全打字，按下發送。但火車進入隧道，補全的消息前一直在打轉加載，路嘉一不清楚到底有沒有發送過去。出隧道後，才發覺自己的消息還在轉，倒是程衍的消息也發了過來。

程衍：【知道了。】

一時間，路嘉一更不确定自己發沒法出去，但看程衍回複“知道了”，應該其實是收到了。

她放下心，将在低溫裡電量下降過快的手機塞進口袋。

大概三十分鐘後，火車緩緩停下，旁邊的中年女人拿下自己的行李箱後看了眼她身上帶着校徽的學校羽絨服，順手也替她拿了下來。

“謝謝。”路嘉一忙出聲，中年女人擺擺手：“快回學校吧，注意安全。”

路嘉一點頭，又道了聲謝，才跟着人流出站，冷風瞬間襲來，她打了個寒顫，發覺比想象的還要冷。幸好提親跟程衍說過不用到學校幫忙搬東西了，她想。她拉着行李箱想着公交車的路線，到出站口時下意識尋找指示牌，可倏地，目光徹底頓住——

少年灰色連帽衛衣，洗得泛白的牛仔褲，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站在接站的人群裡鶴立雞群。

運動斜挎包挂在身前，黑色長款羽絨服套在外面。

明明應該臃腫的冬季穿搭，卻被他襯得高瘦挺拔，随性英隽。

唯一違和的是一手提着個不知道裝了什麼的看起來仿佛要破開的紙袋，一手拎了個看起來軟乎乎且份量不小的粉色玩偶。

一瞬間，路嘉一以為自己看錯了，她下意識回頭看有沒有其他人朝着程衍的方向過去。

可她走得慢，身後除了幾位打電話的大叔并沒有其他出站的人。

她松怔幾秒，腳步下意識更慢了，像是在猶豫确認自己腦中那錯愕的念頭，又像是想要藏起來呼之欲出的某些念頭。

可程衍沒給她機會，驗完票剛過閘，站在人群裡的人擡腳朝她走來。

站在她面前，彎腰往上擡了擡帽檐，歪頭好笑地盯着她的臉和鼻頭。

“把我們小路老闆凍這麼可憐啊？”

說着，稍一擡手，将那個軟乎乎份量很大的粉色玩偶塞進路嘉一的懷裡，不管她一隻手還拉着行李箱。

同時，溫暖瞬間填充在她懷裡，路嘉一忙雙手接住，錯愕看他。

程衍看都沒看她，空着的手接過她的行李箱，頭都沒擡道：“手放進去。”

路嘉一喪失了思考能力，下意識循聲将手塞進了玩偶裡，冰涼的手在伸進去時就被微微燙手的溫度裹住。

嚴絲合縫，溫暖得不像話。

然後，沒等她出聲，溫熱的手指拂過她耳側，路嘉一僵住。下一秒，遮住耳朵的帽子被罩了下來，下擺被不熟練地塞進她的羽絨服衣領往後打圈擋住所有裸露進風的脖頸。

他顯然很不熟練，路嘉一也顯然被震驚到僵住，一動不動。

可踏踏實實的溫暖觸感圍繞着時，手腳和臉上開始發熱。須臾，程衍挑眉，仿佛很滿意地壓了下自己的帽檐，正要出聲，轉頭瞥見被粉色填充的女孩将臉半塞進軟乎乎的玩偶裡。他疑惑：“還這麼冷？”

噗嗤一聲，身邊出站口接人的中年夫妻看着裹滿了粉色但眼神呆滞的小姑娘，沒忍住笑了出來，見程衍側目看過去，輕咳一聲夫妻兩人對視無聲繼續笑。

程衍點了下頭，轉頭看向快把頭塞進玩偶的路嘉一，正要出聲。

路嘉一埋着頭，艱難伸手一隻手擋着臉用玩偶推程衍，面無表情道。

“快，快走。”

-

話音剛落，程衍意識到什麼，緩慢地挑了下眉。

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揚，掩唇咳了聲，将帽檐壓得更低，到底沒忍住，輕笑聲傳到路嘉一的耳中。

他拉住一旁的行李箱往外走，笑聲愈發明顯。

所有複雜隐晦的情緒消失殆盡。

路嘉一努力繃住自己的表情，擡腳跟在他身後，想拉住他的衣角，稍頓，扶在行李箱外側的拉杆上，跟在他身側。

徹底走出車站時，程衍瞥了眼她扶在拉杆上的手：“手放進去。”

路嘉一稍頓，将手繼續收進了暖和的玩偶裡。看他環視四周時，出聲道：“這裡不太好打車，地鐵站還有段距離，公交站往右走。”

她下颚稍擡，示意了下公交指示牌。

她其實不清楚程衍為什麼在這裡，但莫名地，她不想問了。

隐晦的喜悅遮掩住了疑惑，她抿起唇角，擡眼飛快看了眼摸出手機的人。

聞言，程衍沒在意，胳膊搭在拉杆上，吊兒郎當地點着手機，收起時将長款羽絨服的拉鍊拉到下颚處，餘光瞥見拉杆的牌子上挂着個軍綠色手工縫制的牌子，有手機号和一個簡單的名字。

“路小七？”

他掃了眼，又看看路嘉一。

路嘉一表情一僵，将自己往玩偶裡埋得更深：“.....是我。”

程衍緘默幾秒：“家裡長輩喜歡《非常六加一》？”

“......”路嘉一擡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壯士斷腕般生無可戀地憋出一句：“我小時候不會算六加一，外公就把我小名改成了這個。”

程衍動作一頓，唇角沒忍住上揚：“然後就會了？”

路嘉一沉默，這沉默振聾發聩。她用玩偶指了指公交站牌的方向，一臉正色：“四點五十有一趟，應該快到了。”

程衍目光落在她佯裝正色的臉上，隐住笑意：“挺好。”

他再次擡手握拳掩飾，直到手機震動收到回複後，轉了下手裡的行李箱：“走了，老闆。”

說着，拉着行李箱走到了路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的白色車子上。

白色車漆，底部有不少刮痕，看上去有些陳舊。

路嘉一一時沒動，轉頭看向程衍，得出結論：“你看過社會新聞嗎？”

程衍思索兩秒，分外熟練：“你說的是......大街上撸人的那種？”

她面色肅穆地點頭，程衍也點頭，掏出口袋裡的鑰匙轉了圈，好笑看她：“這會兒你最好的方式是大聲呼救，叫住旁邊的警察。”

說着，他單手提着行李箱放到後面，打開副駕車門。路嘉一默默上去系上安全帶，重新将玩偶放在懷裡，臉埋進玩偶裡，提醒道：“我付了錢的。”

早就付了的定金。

程衍也從遙遠的記憶裡想到這件事，調高車内溫度，正要出聲，路嘉一忽地将臉拯救出來，認真看向他：“你有駕照，對吧？”

一句話，程衍動作稍頓，路嘉一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看他，很快得出結論：“要不咱們試試能不能打到車吧。”

程衍：“......”

他唇角輕扯，将羽絨服脫下往後放。路嘉一沒等到回應，忽地，洗得幹淨的運動斜挎包拉開拉鍊放在她膝蓋上，氣笑了：“身份證、駕駛證、學生證、社保卡都在。”

路嘉一放松下來，目光落在身份證上露出的少年感極強的五官上，重新将臉埋了回去：“奧。”

程衍沒忍住，嗤笑聲：“挺好。”

說着，察覺到人真的在内疚，加了句：“路小七，你有權查看任何想要你上車人的證件，不過最好在上車前。”

路嘉一稍頓，他瞥了眼後視鏡，想到什麼開口說：“别人有拒絕的權力，但如果拒絕，無論是這輛車或這件事，就别做。”

因為尊重和對你無害的人，不會拒絕你尋求安全感。

路嘉一默默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