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顧懷憫思索半天,才不太确定地問道。
可能是想不到我能有什麼事需要讓他去做。
“你别住宿舍了。”我直接了當地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不住宿舍住哪兒?”
我嚴重懷疑他在故意裝傻。
“我家。”我盡量語氣溫和地跟他商量,“你高考前這段時間還是搬到我家去住吧。”
“為什麼?”顧懷憫問。
“你說呢?”我看着他,“你這樣三天兩頭出事讓我怎麼放心?”
顧懷憫怔怔看着我,不說話了。
“不同意?”我沒忍住伸手幫他理了理搭在眼皮上的一縷劉海。
想順便提醒他抽空去理個發,但又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
搬到我家去住的事顧懷憫都未必會答應呢,這麼一會兒時間連提兩個要求,他大概率又要嫌我煩了。
果然,顧懷憫偏開頭,連看也不看我了,甯願盯着白花花的床單發呆。
我兀自冷靜了一會兒,起身幫他掖了掖被子,“一會兒輸完液記得自己叫醫生,我先走了。”
“沈另蹊。”顧懷憫隻來得及抓住我的衣角,“你要去哪兒?”
“回教室。”我盯着他用力到有些泛白的指節,解釋道,“明天二模,我得抓緊時間回去複習。”
“你還在發燒。”顧懷憫啞着嗓子提醒。
“又死不了。”我無所謂地說。
“沈另蹊。”顧懷憫不太贊同地皺了皺眉。
“不想讓我管你的事,那你也别管我的。”我輕輕彈了下他抓在我衣擺上的手指。
顧懷憫聞言把手松開,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既然他有話要說,我就沒急着走,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顧懷憫過了許久才開口。
“對不起。”他輕聲說。
他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沒有看我,目光落在地面老舊的瓷磚上,略顯空洞的眼神裡透露出一絲迷茫。
還不如不開口。
我有點生氣,但看他這樣子,心髒像是被小貓的爪子輕輕撓了一下,三分疼,七分癢。
我試探着一點點湊近,近到能聽到顧懷憫的心跳聲,他還是沒回頭,不肯正眼看我。
“顧懷憫,看着我。”我溫聲命令。
他終于轉動眼球,擡起眼皮,淺茶色的瞳孔裡清晰地映着我有些變形的臉。
“我們之間不用說這個。”我安撫性地碰了碰他的額頭,手指輕輕掃過他上揚的眼尾,“你也沒有對不起我。”
停了下,見顧懷憫并不打算接話,我又自顧自問道:“你需要我留下嗎?”
顧懷憫猶豫着搖了搖頭。
“行。”我捏了捏他的耳朵,才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這一次顧懷憫沒有再拽我。
既然他不同意搬到我家,那隻能我搬了。
我從醫院出來,去食堂簡單吃了兩口東西墊肚子,然後上二樓打包了一份海鮮粥,顧懷憫不喜歡吃太清淡的東西,我特意讓廚師往粥裡加了兩勺胡椒,送到醫院之後直奔周玉林的辦公室。
周玉林今天上午沒課,我到的時候他手裡正拿着一堆文件在研究。
“我想申請住校。”我沒有兜圈子,開門見山地問周玉林,“上次你說回頭留意一下有沒有多餘的宿舍,你留意了嗎,有沒有?”
“你在說什麼?”周玉林摘下眼鏡,匪夷所思地回頭盯着我看了半天,“你吃錯藥了?”
“我認真的。”我調整了一下面部肌肉,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嚴肅一點。
“你之前不是說住宿舍你會死嗎?”周玉林問。
我:“……”
我看了眼天花闆,“我說過嗎?”
“你是沒親口說。”周玉林調侃道,“你都寫在臉上。”
“現在不會了。”我盯着地闆上的一處污漬說。
“……”周玉林氣得笑出了聲,放下手裡的文件,“我能問一下,是誰把你這個毛病給治好了嗎?”
“沒誰。”周玉林看得我一陣心虛,我扛着他的眼神,盡量淡定地摸了摸鼻子。
周玉林聞言斜了我一眼,我瞧他大有我今天要是不給個正當理由這事兒就沒得商量的意思,隻能解釋道:“舅舅,我主要是覺得住校能節省不少時間,現在這樣每天來回——”
“沈另蹊,”周玉林敲了敲桌子,打斷了我的胡扯,“你最好不要把我當傻子。”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死心地繼續補充道:“而且在學校上晚自習的話,有不懂的立馬就可以問顧懷憫,這樣複習起來效率也會提高很多。”
“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了,你現在的成績過一本線沒問題,這一點想必你自己心裡也很清楚,所以從來不肯多用功,現在又沒幾天了,突然折騰什麼,中邪了?”周玉林問。
可不是中邪了嗎?
我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周玉林豎起耳朵,湊近了些。
“沒什麼。”
我觑了眼周玉林的神色,預感到申請宿舍這件事好像并沒有我想象中那麼簡單。
于是我幹脆找了張椅子在周玉林面前坐了下來,開始賣慘。
“舅舅,你就幫幫我吧,高考的事兒誰敢保證自己是十拿九穩呢,保險起見,我還是想在最後這段時間努努力沖一下,畢竟,萬一沒過一本線,我集訓大半年換來的各大美院的合格證就都變成一張廢紙了。”我懇求道。
見周玉林還在猶豫,我又開始利誘,“而且誰會嫌分數高呢,舅舅,我考得好,你面子上也好看是不是?”
“你啊,”周玉林終于歎了口氣,語氣有所松動,“想起一出是一出,之前堅決不肯住校也是你,你把學校當什麼,酒店啊,什麼時候想住就住?”
“我媽也想讓我住宿舍。”我弱弱提醒道。
“别拿你媽壓我。”周玉林停了下,頭疼地拍了拍桌子,“你知道這個時候打申請我得找多少人蓋章嗎?”
“多少?”我問。
“至少三個。”周玉林豎着手指說。
哦,就也還好。
“平白無故欠一堆人情。”周玉林靠在辦公椅上,一臉不爽地看着我。
我打了個哈欠,“今天能辦好嗎,舅舅,我今天就要住。”
周玉林狠狠敲了下我的腦袋,“你是我祖宗。”
看樣子是能。
“辦好了記得跟我說一聲。”我說。
“我醜話說在前頭,你既然申請了住校就要像個住校生一樣守規矩,不能住了兩天不習慣又要跑回家去,你夜不歸宿扣的是我的績效,我這段時間忙得很,你不要三天兩頭給我找麻煩。”周玉林正色道。
“知道了。”我點了點頭,又問:“今天上午能辦好嗎?我想趁中午先把行李搬過去。”
“你反正是晚上住,這麼着急幹什麼?”
“不幹什麼。”我随口找個了理由,“不是你說的嗎,事情宜早不宜遲。”
周玉林又重重敲了一下我的頭,“我之前說那麼多次你哪次聽進去了?”
他兩次都敲在同一個地方,這一下多少帶點怨氣,使的勁兒很大,可疼了。
“能不能不要這麼暴躁啊,舅舅。”我捂住額頭,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閉眼的時候眼角有些濕,我趕緊用手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