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突然安靜下來。
顯得顧懷憫的咳嗽聲越發突兀。
我撩起帽子的邊沿掃了一眼講台,果然,我的舅舅——1班現任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周玉林同志來了。
換做其他老師,我還能再睡一會兒。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無奈地起身坐好。
顧懷憫還在無法抑制地咳嗽,氣也喘得越來越急。
周玉林見狀走了過來,關切地問道:“要不要請個病假去醫院看看?”
顧懷憫捂着嘴搖了搖頭,看他的樣子,現在就連正常說話都費勁。
周玉林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
“幹嘛?”我語氣不太好。
周玉林指了指顧懷憫,“你摸摸他的額頭,看他發燒了沒有。”
從小到大,我媽交代給周玉林的事,他要是自己不願意辦,就會像現在這樣指使我。
我有點不爽,“你自己怎麼不摸?”
周玉林找了個十分荒誕的理由,“我是老師,得避嫌。”
“什麼鬼?”我簡直莫名其妙,“你又不是女的,要避什麼嫌?”
我說完這話,周圍的同學都詫異地看了過來。
周玉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瞪了我一眼,“讓你摸你就摸。”
“他沒發燒。”我看了顧懷憫一眼,“咳嗽是因為——”
我垂在大腿外側的左手突然被人緊緊握住了,同一時間,顧懷憫的咳嗽聲也變得更加撕心裂肺起來。
我視線下移,隻見顧懷憫的手就像落水求生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死死扣在我的手腕上,示意我别再繼續往下說。
行吧。
我不情不願地擡起另一隻手,去測他額頭的溫度。
顧懷憫動作遲鈍地往旁邊躲了躲。
“碰一下又不會死,矯情什麼?”
我把顧懷憫往我這邊拽了拽,順利将手背貼了上去。
本以為隻是走個過場,沒想到還挺燙,我又用手心感受了一下,除了燙,還有些濕,是疼出汗了嗎?
?“應該是發燒了。”我收回手,如實交代。
“還是去醫院看看吧,顧懷憫,”周玉林勸道,“身體更要緊。”
顧懷憫仍舊隻是搖頭,我看不下去了,嗆道:“你這樣一直咳我還怎麼學?”
顧懷憫原本因為咳嗽變得绯紅的臉白了一瞬,他沒有看我,眼神空洞地浮在半空,我不知道那幾秒鐘他想了些什麼,總之,過了一會兒,他一言不發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周玉林松了一口氣,回頭沖前排喊了一聲,“楊晨,你送他一下。”
顧懷憫強忍着咳嗽一邊艱難地往外走,一邊說道:“不用了,老師。”
不遠處,一個穿着黑色夾克的高個子寸頭男生一臉茫然地站了起來,指了指自己,“我?”
真絕了,周玉林随口喊的一個人竟然剛好就是始作俑者之一。
把顧懷憫交給他,這不送羊入虎口嗎?
“嗯,”周玉林點了點頭,“你不是體育委員嗎,力氣大,路上扶着點兒。”
“周老師,”楊晨撓了撓自己的寸頭,語氣有點為難,“我跟他不熟。”
周玉林一臉無奈地笑了,“你們都同學三年了還不熟?”
“我是上學期剛轉來1班的,周老師。”楊晨解釋道。
“那陳宣,你送他去吧。”周玉林思忖片刻,換了個人。
一個戴着金屬邊框眼鏡,長相斯文的男生站了起來,和那個叫楊晨的對視了一眼,“我跟他也不太熟,周老師。”
真巧啊,又是始作俑者之一。
我都要懷疑周玉林整這一出是不是故意在演他們了。
“你們不是一個宿舍的嗎?”周玉林很是詫異地問。
“周老師,”陳宣推了推眼鏡,冷淡地解釋,“一個宿舍也有關系不好的。”
周玉林又四下看了看,班上四十多個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跟他對視。
真墨迹啊,顧懷憫都走出去半米遠了。
“我送吧。”我站了起來,周玉林按住我的肩膀,“你想逃課是吧?”
“我……”
我他媽的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到什麼合适的理由反駁。
周玉林不太贊許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又看了眼顧懷憫慘兮兮的樣子,朝我揮了揮手,“把人送到了就立馬回來,不許在外面逗留。”
“好的,周老師。”
我立馬跟了上去,撈起顧懷憫的胳膊架在我自己的肩膀上,另一隻手摟住他的腰。
顧懷憫滿臉嫌惡地躲了躲,我不輕不重地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他立馬痛得伏倒在我身上。
有這麼痛嗎?
“喂,你别碰瓷啊。”我沒什麼底氣地警告道,順便反省了一下,我剛剛有那麼用力嗎?
經過後門的時候,一條長腿伸出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是那個姓賀的。
他和那群動手打人的男生不一樣,他身上穿着校服,渾身上下沒有什麼配飾,發型也很普通,不長也不短,看不出什麼個性,隻有腳上那雙帆布鞋價值不菲,但牌子很小衆,他要不這麼伸出來,我也發現不了。
他面無表情地遞過來一個獨立包裝的口罩,“醫院細菌很多,戴上會好一點。”
就好像我們是認識很多年的朋友。
我心裡說不出的怪異,“不用,你讓開就行。”
他不緊不慢地撕開包裝,欺身靠近,看樣子我不同意他就要親自給我戴上。
我被他這詭異的行為弄得一陣惡寒,奈何騰出不手拒絕,背後也無處可退。
他把口罩的帶子别在我耳朵後面,湊過來用基本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奉勸你一句,離這個髒東西遠一點,小心染上什麼怪病。”
他說完,甚至沖我笑了笑,替我整理了一下口罩的角度,才轉身回到座位。
我看你才有怪病,我在心裡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