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宴,皇子均未出席,就連三皇子都稱病告假,不過他确是病了,護送郡主與二王妃前往豐郡,返京時感染風寒,卧塌靜養。
太後與皇上提前離席,皇後從頭到尾未現身,宮宴結束得早。
俞沅之恰在回途撞上獨自入宮的三皇子妃,她松開侍女攙扶的手,作勢欲施禮,被女子及時攔住。
“前段日子本想去羅府探望你,奈何多有不便,後來三皇子不适,我照顧在旁無暇分身,聽仙兒說你的腿傷得嚴重,可好些了沒?”
俞沅之輕輕點頭。
這句“不便”大概是指撞見霍琅,畢竟雙方關系複雜,尤其在霍孟兩家大肆沖突後。
三皇子妃聞言面露欣慰,道:“上次三皇子墜馬摔傷,陛下賞賜過一種外域藥膏,效果極佳,三皇子隻用過一瓶,另外兩瓶尚未碰過,我已命人備好,等下随我回府拿。”
俞沅之推脫,然而女子再三堅持,隻道許久未見,難得小聚片刻。
她婉拒未果,與羅羨仙登上了三皇子府馬車,無人留意。
棗泥月餅,蟹黃酥餅,桂花甜酒,以及各類新鮮果子擺滿石桌,三人同坐花園賞月。
起初,俞沅之略顯拘謹,因郡主之故她總有些不自在。
直至三皇子妃握住她的手,誠懇道:“沅兒,這份人情是我們虧欠你的,我與三皇子都會記在心裡。”
俞沅之擡眸:“……”
女子歎了口氣,無奈道:“未曾想郡主竟會跋扈到如此地步,讓你受了這麼多苦楚。但她畢竟是皇後娘娘親外甥女,且幼年養在皇後身邊,感情深厚,縱使罪大惡極,親人也不會棄之不理,霍将軍雷厲風行人盡皆知,若她此番丢了性命,皇後娘娘與二王妃怕會傷心死的。”
俞沅之沉默。
三皇子妃透露,郡主尚處于昏迷之中,二王妃臉歪嘴斜,一側身子動彈不得,仆從需時刻照顧,母女倆再不複意氣風發之态,三皇子心裡難受,連哭好幾場,這才染上風寒。
羅羨仙放下蟹黃酥餅,拍了拍手道:“世上壞人有愚蠢的,有惡毒的,偏偏郡主兩者占了個全,從前瞧她色厲内荏,膽子小也罷,不想腦子更小,嫉妒沅兒做什麼,分明是欺軟怕硬,她怎不把霍琅綁了?無端拖累自己親娘兄長,若不是有皇後娘娘和三皇子在,世子的頭銜恐怕早已落在旁人腦袋上。”
俞沅之目光微微一頓。
羅羨仙最後半句話,讓她無意記起前世徐鄞争位,曾對三皇子先下手為強,安排了一場狩獵意外,為避免目标過于顯眼,又或失敗追責,徐鄞利用孟校尉遺腹子,将心地良善的三皇子誘困在山谷四日夜,幸好三皇子命大,陰差陽錯活了下來。
徐慕這回不偏不倚,出現在歹賊途徑的荒僻山路,據其近身侍衛說,王爺壽誕将至,世子為盡孝,親自前往遠郊一座白鶴佛堂欲求平安符,未料車輪在崖邊突然斷裂,這才停下休整。
自古謀權争利,腥風血雨。
“好巧。”俞沅之輕聲道。
三皇子妃與羅羨仙神色茫然,紛紛看向她。
俞沅之微抿了下唇,隐藏起情緒,故意含糊道:“二王妃的病,來得湊巧。”
一場劫持墜崖,母子三人名毀身傷。
三皇子妃眉間哀愁,傷感道:“是啊,禍不單行,二王妃素來要強,兒子斷臂,女兒再不能說話行走,想必一股急火攻心,實在可惜。”
俞沅之握住石桌邊沿,身子略有前傾,問道:“郡主……服了什麼毒藥這般厲害?”
羅羨仙小酌一口桂花酒,與她一道望着三皇子妃。
“好像叫什麼烏附散,軍營裡的東西。”三皇子妃也是耳聞,對于毒藥懵然不知,她打量俞沅之神色,柔聲道,“終究是郡主咎由自取,為一己私欲傷了兩個人,你願意放她一條生路,能保住命實屬萬幸,盼她醒來後,能夠反思己過,痛改前非。”
俞沅之颔首示意,随即眼睫垂下,若有所思盯着面前的棗泥月餅。
踏出二王府大門,阿嚴一本正經站在馬車旁,瞧見她平安無恙,男子緊皺的眉頭稍有松緩。
不過俞沅之此刻卻在琢磨,烏附散既在營中常見,這人會曉得嗎?
回到羅府西苑,她迫不及待詢問阿嚴有關烏附散之事,得知其氣味效用,俞沅之原本疑惑的神色逐漸變得冷漠。
郡主從未出入過軍營,若因畏懼恐慌服毒自盡,最先想到的毒藥并不該是烏附散,其一此藥不易得,其二腥臭難入口,其三入腹不一定會喪命,卻一定無法說話行走。
無論是取其中哪一條,都頗為蹊跷。
阿嚴欲言又止。
俞沅之問道:“阿嚴副将想知道什麼?”
阿威阿嚴并非尋常護衛,得封官職依舊居于将軍府,必定衷心霍琅,她大可信賴。
阿嚴低眸道:“屬下不敢。”
俞沅之斟酌片刻,小聲道:“那麼阿嚴副将,能否幫我一個忙。”
阿嚴抱拳應道:“俞姑娘言重,屬下自當聽命。”
“我要郡主的遺書。”她道。
男子詫異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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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紙落在俞沅之手裡,許多人識得郡主筆迹,大可先入為主斷定為郡主親筆。
她不認識,隻反複默讀内容。
遺書中,郡主自稱嫉妒心盛,一時糊塗鑄成大錯,短短幾行像是倉促間所留,但一個字一個字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