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灌了一半,他的左手便抖得厲害,動彈不得,臉色發青如同中邪般念叨着,一半足夠了,一半就足夠了……
郡主屋内傳出咣當一聲響,而後則是漫長的,死一般的寂靜。
子時二刻。
徐慕泡在冰水中,背靠木桶邊沿。
他全身皮膚凍得發紫,白氣随呼吸吞吐,呆呆念道:“我的好妹妹,你的存在總歸是有價值的……”
比起罪魁禍首,他更想做救命恩人。
男子緩緩閉上眼:“不要責怪我,你也想幫兄長的,對吧。這畢竟是我……唯一能赢過那個人的地方。”
右臂在冰水中毫無知覺,他失去了太多,總要得到些彌補。
徐慕氣息微弱,喃喃自語:“我要他畢生摯愛,成為我的女人。”
男子突然低笑起來,俊朗五官扭曲獰猙,但那雙眼卻浸滿了淚水。
子時三刻。
一聲尖叫刺破屋頂。
郡主留下一封“遺書”,坦言原委,稱因嫉妒心盛惹下禍端,不堪重負,畏罪自盡。
二王妃狼狽撲在女兒身上,哭喊聲撕心裂肺,以緻數度昏厥。
不幸之幸,郡主吞服毒量較少,勉強保住性命,但陷入昏迷,即便醒來大抵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自此形同木偶。
翌日,孟校尉帶同皇後娘娘旨意,率兵抵達二王府,與霍家軍迎面相抗,雙方劍拔弩張。
短短一夜,王府内天翻地覆。
據聞皇後四處奔走,不惜跪求陛下主持公道,但皇上以龍體不适為由,窩在寝宮不出,并下旨免朝三日。
皇後憤而離去,直接宣胞弟入宮,命他将二王妃母女即刻送往豐郡休養,妄圖借此保住郡主性命。
孟校尉一見霍琅,咬牙切齒:“霍琅!我外甥女被你逼迫險些喪命,你還不肯放過,今日我便要将她送出襄京,你若敢攔,就從我這做舅舅的屍身上踏過去!”
霍琅淡漠道:“聖旨。”
若無聖旨,絕不放行。
府門此時被推開,二王妃雙眼紅腫,面容憔悴,但脊背不曾彎塌半分,她向管家颔首示意,一頂軟轎從内擡出。
孟校尉上身前傾,鼻翼微微擴張,拳頭握緊道:“二姐!”
二王妃望向弟弟,嗓音沙啞:“丹娘就交給你了。”
孟校尉勸說二王妃一道離開,婦人阖眼拒絕。
阿威示意守門侍衛放人。
孟校尉還以為霍琅有所收斂,忙命部下将昏厥不醒的郡主從軟轎移到馬車上。
未料霍琅神情肅穆,周身戾氣露骨,突然呵道:“搶過來!”
衆目睽睽下,雙方短兵相接,街道兩旁原本人聲鼎沸,見此四散逃離,紛紛遁走。
孟校尉部下哪裡敵得過久經疆場的霍家軍,不出片刻均被制伏,二王妃不顧儀态撲到女兒身前,死死護住人,未果,郡主連人帶轎一同被阿威扣下。
霍琅揚臂,紛亂戛然而止。
孟校尉雙膊被強行扭住,沖冠眦裂。
霍琅瞥了眼王府匾額,不屑道:“兒子墜崖重傷,女兒畏罪自盡,妻子跪地悲痛,二王爺居然還沒睡醒?”
“你不必在此挑唆——”孟校尉斥道。
霍琅打斷:“郡主事涉一樁劫持傷人案,本将軍依照國法将人送往刑部問審,無論她是生是死,都逃不掉。”
“霍琅!我定會至禦前告狀,你強闖王府,不敬宗室,對祖宗家法視若無睹,簡直無法無天!”
霍琅挑眉看向孟校尉,輕笑道:“睜大眼睛看看清楚,這王府,我的人馬半步不曾踏足。”
他拿下“嫌犯”,是在正東長街。
“帶走。”
霍琅留下兩個字,策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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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府前刀光劍影頃刻間轟動一時,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郡主變囚犯之事,鬧得滿城風雨。
俞沅之無法走動,對此懵然不知,她幾回問起世子傷勢,羅府上下都諱莫如深,羅羨仙隻是敷衍說着徐慕性命無礙,尚在靜養。
霍琅登門拜訪阿娘,恭敬且隆重,但對俞沅之重傷一事刻意回避,阿娘隻曉得女兒在羅府小住,棗花與小厮聽到些風言風語,将軍府管家及時提醒,大家默契,閉口不談。
午後,俞沅之服過湯藥靠在塌上看書,察覺到門外有人。
“是誰?”她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