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加上Cynthia的企鵝時,正是她整個高中士氣最低落的時期。
高三第一次A省八校聯考,無止境的心煩意亂與過度緊繃的神經,又或許是第一次聯考向來就是殺高考生威風局,何意的成績并未在努力下達到預期的進步,反而呈斷崖式滑坡,從穩定的年級前五十快掉出了前百。
其中物理更是三年來考過的最低分。
物理老師私下語重心長指着她試卷上最後一道大題,“……你看,這個題幹你估計就理解錯了,所以第三小問直接空着就沒寫,這題主要考察的是動量和能量守恒,隻是把圓軌道改成了橢圓軌道……”
……
那天何意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家,心裡分裂出兩個聲音,一個在安慰她這隻是聯考不是高考,不必因此喪失信心,一個卻尖酸嘲笑,年級九十二名,複讀也上不了清大。
她的筆尖在稿紙上無意識地描摹筆畫,紙上不知不覺浮現出兩個字,兩個她在日記裡都另用代稱的字——
遲歸。
溪城一中人人難以望其項背的那個存在,她悄悄深埋于心的那個不可說的存在。
現在她是艘夜航船的水手,沒有羅盤,隻有天際烏雲半掩的晦暗不明的星辰,和前方爍亮卻極其遙遠的海上明燈。
她已經分不清是他令自己産生了這麼多執念,還是這些執念反過來在支撐着自己前行。執念是會令自己變得更堅不可摧,還是會從深不見底的海水中張開海怪的血盆大口将自己吞噬幹淨。
人在最疲憊的時候,眼淚也終于幹涸。
她趴在書桌上,将腦袋緩緩埋了進去,眼前晦暗昏沉,她陷入了半夢半醒之中。
忽然手機提示音響了起來。
一條來自企鵝的好友添加訊息。
對方說撿到了自己不小心落在教學樓後的錯題本,并根據扉頁上的班級姓名送到了一班的窗台上,再通過企鵝共同群聊找到了自己的企鵝号添加告知。
第二天到校的何意發現對方甚至在歸還了的錯題本裡還夾了一張草稿紙,上面是對方飄逸字迹留下的這次聯考物理最後一道大題的清晰解題過程,并備注了解題思路和常見誤區,相當詳細且貼心。
甚至在何意感謝她之後,還發來一條防止誤會的解釋。
[不是故意看你的筆記本,是掉在地上時候剛好攤開了那一頁]
何意盯着對方頭像上那隻可愛的粉紅垂耳兔看了一會,連日陰郁心情忽然撥雲見日,迎來了稀有的好天氣。
她回:[沒關系,真的謝謝你[玫瑰] [玫瑰]]
……
在舅舅家醒來的第二天,也是一個好天氣,何意在窗台懶洋洋閉眼曬了幾分鐘陽光,在舅媽連聲的招呼裡,坐到了餐桌旁。
舅舅舅媽約好了似地都沒有出門,何意難得毫無計劃的一上午就在窩在沙發裡邊吃零食邊看電視邊和舅舅舅媽随意聊家常中度過,中間時不時夾雜着舅媽教訓表弟的長槍短炮——這家夥在這半天的自由裡做着最後的掙紮。
臨近正午,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舅媽連聲回應着,“來了來了——”
門一開,視野裡顯露出位颀長身影,一張極其耀眼的陌生俊臉正含笑看她,李穎剛剛正忙着看着某台的熱門綜藝,這下一時恍惚差點以為哪個明星上門來錄節目了。
沒等她問一句“你是?”
他身後小貓似地拱出個小姑娘,清脆大喊,“阿姨好!這是我哥哥!我們來邀請你們到我家吃午飯!”
說着她往兩邊探了探腦袋,提高了音量,說辭又變了,“何意姐姐!我們來看你啦!”
何意和舅舅都應聲趕到了門口,琦琦一望見她就親熱跑過來抱住她的手,“姐姐,我媽媽今天就有做芒果班戟,可好吃啦,你快跟我去——”
魏荞李穎夫妻倆昨天就在微信上收到了鄰居的午飯邀約,兩家既是同鄉同校校友,又在異鄉做了鄰居,加上性格還挺投契,和一般城市小區鄰居不同,平時走得挺近。
尤其是前陣子鄰居夫妻倆雙雙出了個小車禍,一個脖子不能動,一個胳膊不能動,他倆還幫着送了一周鄰居女兒琦琦上小學——想必這也是這夫妻倆想要請客吃飯的原因了。
他們也曾在鄰居口中略聽說過幾句這個侄子的“聲名”的,眼見這小夥子确實通身人中龍鳳的模樣,更添幾分熱情要開口招呼,卻見對方上前先一步自我介紹,姿态十分謙遜。
“叔叔阿姨好,我是琦琦的堂哥遲歸,也是何意的高中和大學校友。”
李穎眼中一亮,“哎呦,跟咱們意意大學也同校啊,那就也是清大的——”
何意适時捧場,為“遲神”造勢,“舅媽,他是我們省今年理科高考狀元。”
這下舅媽眼裡更是噼裡啪啦炸起了火花,“哎呦喂,這麼厲害啊,真是爸媽上輩子積了德,才能養出來這樣的兒子,長得這麼帥不說,這腦子也這麼好……”
“……不像我跟你舅舅,上輩子指定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有你表弟這樣的來讨債……”
這話一直說到了中午的飯桌上。
魏向陽也迎來了他近期最黑暗的一天——先是來了個大學霸表姐成了他老媽張口閉口恐吓自己的素材,又來了鄰居狀元哥頭頂光環快把他閃瞎,想到吃過飯就得被老爸送去補課班,連送進嘴裡的香甜紅燒肉都變得苦澀起來。
“我廚藝不如嫂子,這幾道菜都是在外面打包帶回來的,就麻煩大家将就着嘗嘗,實在是不好意思。”
琦琦媽媽展顔性子溫柔,說起話來嗓音也如涓涓細流。
“小顔你就是太謙虛了,之前你送來的甜點我還以為是外面甜品店裡買的呢,不像我,就會做幾道家常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