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他側頭看一眼何意,惜字如金,“上車。”
何意點點頭,像個聽話乖小孩一樣,拉開車門坐在了後座一邊。
是她的錯覺嗎?
雖然遲歸依然表現地這樣善解人意、樂于助人,但是總覺得他哪裡顯得有些不那麼高興……
難道她之前那麼果斷不加他的微信這件事真的有得罪到他嗎?
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這或許傷了他的顔面了,說不定他是生平頭一次被人拒加微信。
這,究竟該怎麼彌補挽回呢?
何意闆着一張臉默默發愁。
不過眼下怎樣跟他搭話呢?也是個問題。
想了想,她找了個話題開口道,“這個車費之後麻煩你發給我,我再轉你。”
車庫裡燈光偏暗,原本看着車窗外的遲歸側臉轉過來看她一眼,忽明忽暗裡他的側臉仍舊完美如雕刻,隻是眼神依然平淡,“不用了。”
“哦,……好。”
何意不知怎麼接下去了。
為什麼嗅出來一股越說越出錯的氣息,她沮喪地閉上嘴巴。
後座沉默沒兩分鐘,前排司機大叔倒是看了眼後視鏡,樂呵呵開始打趣道,“喲,小兩口吵架啦,連車費都分這麼清,看你對象臉給氣黑的——”
小兩口……對象……???
何意又快要宕機,下意識反應裡,她提高了一點聲音否認道,“不……不是!”
她的臉頰由内而外開始發燙,燈光昏暗下,誰也沒能看清她一張臉已經徹底暈紅了。
司機大叔開車十多年,慣常将“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飯還多”挂在嘴邊,車上載過無數年輕男女,自認為早已練就一雙火眼金睛,誰跟誰有戲,誰跟誰隻差捅破一層窗戶紙,那還不是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于是聽見這否認也不惱不再逗,就是樂呵呵笑着,隻當這是女娃娃不好意思罷了。
遲歸倒是适逢其會地開口補上一句,“我們是高中校友,今天是一起去大學報道。”
司機大叔瞄一眼導航的終點位置,不由贊歎,“你倆高中一個學校,大學又還都考進了清大啊?了不得了不得哈哈哈……兩個都長得這麼俊,腦瓜子也這麼聰明……爸媽會生會養啊……”
遲歸淡淡笑,後又随口問幾句這是開到哪裡了,是什麼路,成功地将這話題引向了京市風土人情,未來城建規劃等等方向。
接下來何意就光看遲歸跟這司機大叔東南西北地侃大山了,隻聽得遲歸似乎對京市很了解一樣,各處景點名勝如數家珍,道路開發也略有所聞,中年男人開口必不能離開的政經史他也能随随便便接上任何一個茬,并且做到了言之有物,有所輸出,還很好地把握住了度,不讓對方過度發散(!)。
何意心底長歎,難怪她父親何先生每次提起來遲歸都是贊不絕口,這家夥确實很容易讨這中年男性的喜歡。
也是,遲歸基本上已經快讨了全年齡段全性别人的喜歡了!
京市難得好天氣,碧空如洗,大片雲朵栖在遠處高高矗立的大廈頂端,浮金的的日光滲入車窗,為遲歸的面龐鍍上了一層燦爛光影,何意靜靜地望着他,看他偶爾含蓄颔首、偶爾微微一笑的神情,隻覺得時光真是奇迹,這一刻實在是超乎她想象的好了。
她正怔怔望着,遲歸卻猛然側首,目光相接,何意略有心虛地将眼神投向别處,隻當自己偷看對方被發現了。
“之前來過京市嗎?”
何意點點頭,“和爸媽一起來過幾次。”
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感覺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你來過很多次嗎?”
遲歸指關節輕輕叩擊着車窗,“我小時候在這裡親戚家住過幾年,後來高中時候因為競賽又回來過幾次。”
“你小時候不是在南市長大的嗎?”何意疑惑問道。
遲歸叩擊車窗的手指一頓,奇道:“你怎麼知道?”
何意再次宕機。
糟糕!這是她從肖楠楠那裡八卦來的,消息來源于遲歸無孔不入的“粉絲團”。
明明這也不算什麼大事,随便糊弄兩句就過去了,何意“做賊心虛”,反而有點支支吾吾,“我,聽别人說的,你本來就很有名……”
遲歸悠然自若地換了個姿勢,側過身對着她,頗有些意味深長開口,“原來我已經有名到這個地步了嘛,我還以為你根本不認識我呢?”
他看起來好像又恢複成了加聯系方式之前的那個“第二人格”狀态,簡直能稱得上一句心情很不錯了。
隻是,這話無異于是挑戰默默暗戀他一年多的何意自己的尊嚴,何意臉上氣壓更低,眉頭蹙到一起,凜然強調,“我當然認識!”
遲歸一愣,悶笑出聲。
“是嘛?”
“明明是你不認識我……”
——她怎麼就這麼把真心話說出來了呢?甚至不自覺用了像控訴的語氣。
何意懊喪不停。
但為時已晚,開口就沒有撤回鍵。
何意抿緊雙唇,打定主意接下來就做一個啞巴。
“我當然也認識你,你不就是何老師和魏老師的女兒——何意。”
他微微傾身,聲音天生就有些無機質的金屬感,帶着低沉的顱腔共鳴,發“yi”這個音的時候,格外不同。
聲音共振,心髒也不能逃過。
何意心底霎時被振蕩到一片空白,隻剩這兩個字的音節回聲,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