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生徒,技藝存焉。知識之傳,宜由淺入深,循循然善誘之。道而弗牽,開而弗達,強而弗抑,依其質而行其誨也......夫每一生徒,皆有其所長也。”
稚童清脆的讀書聲停下,端起瓷碗喝了幾口蜜水,她從沒見過這種黑黢黢的蜜水,倒出來時還冒着密密麻麻的小氣泡。滿足地舔舔唇角,好喝!
不過就是有一點兒不好——捂着嘴,沒忍住打出個嗝來。
一對圓眼睛骨溜溜地,小心瞥了眼身旁又開始打起瞌睡的白女郎。呼,還好沒被聽見。
對講課聲暫停十分敏感的白果瞬間睜開眼,用袖子擦擦嘴角,下意識坐直身子說道:“那什麼知乎者也......三人行,則必有後福。”
把書本放下,看着面前這個“不成器”的大人,年僅六歲的明珠體會到不屬于自己這個年紀的無奈,和初見時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人嘛。她連連搖頭,早上好不容易紮好的三角鬓都松散許多,皺起小臉道:“錯啦,白女郎根本就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明珠說着說着又忽地感到幾分委屈湧上心頭,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夠好?
白女郎用半個時辰5顆饴糖的豐厚報酬來雇人朗誦書籍,還有小點心和蜜水提供,如此神仙待遇讓整個延壽坊的孩子都沸騰起來,争先恐後搶來報名。
當然,這其中大多是男童。
說起這白女郎,那更是延壽坊的新任傳奇人物。無人不知國子監是個什麼地方,這女子便是擔任女師,那也是教授貴族女性音樂和禮儀,如何能入得了國子監成為夫子?衆人議論紛紛也得不出個所以然,隻能推測白女郎其實是男扮女裝。
畢竟這人身量高大,寬肩窄腰,比絕大部分男子都高上不少,走起路來風風火火,動作舉止不帶半點兒女兒家模樣,再配上那副好面容,真當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若不是她沒有喉結,聲音也确實是女子,還有陸象先哭笑不得的再三保證,這流言還能傳得更加離譜。
明珠也聽過幾耳朵紛紛擾擾的流言,但阿娘說過:人若是長着眼睛,就不要從他人嘴裡認識另一個人。望着被環繞在人群中的白女郎,年紀尚小的她很難說清那是種怎樣的氣質,隻覺得那似是一隻自由的飛鳥,不屬于這裡的飛鳥。
叽叽喳喳的叫喚聲把明珠拉扯回現實,本就猶豫的幾個女孩兒更加遲疑,再說讀書這事兒大都不會放在她們身上,要是女紅倒還可以争上一争。
明珠和小夥伴們眼巴巴瞅着那群男生圍在白女郎身旁,她抿抿唇,一股不服氣的情緒噴湧而出,也鼓起勇氣高高舉起手來,扯着嗓子大聲喊道:“我!白女郎你選我吧!”
這聲音雖大,可依舊被掩蓋在喧嚣之中。
“噓,小嘴巴,閉起來。”白女郎伸出食指放于唇前,隻一個眼神便将還在鬧騰的男孩兒們制服,像是群鹌鹑般不敢再說話。
邁步走到明珠面前,雖然緊張,她依舊高仰着頭磕磕絆絆推銷自己,“我已經把《千字文》都背下來了,讀書肯定比他們都厲害!還有,我還自學了些論語‘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唔,絕對可以幫到女郎。”
聽完這番話,白女郎的笑意愈發明朗,拍拍她的肩,“就決定是你了,臨危不懼、審時度勢、敢于展現自我、清楚表明自身優勢,簡直就是延壽坊裡數一數二的人物!小神童,你叫什麼名字?”
被一連串毫不遮掩的誇獎弄得暈乎乎的明珠也露出個傻笑,依舊有些不可置信,原來隻要努力争取就可以獲得機會嗎,而且白女郎才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奇怪。
明珠超大聲說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季明珠,明月的明,珍珠的珠。”
“明珠……好名字,明德惟馨,珠輝玉映。”白女郎沉思片刻後故作深沉道:“我觀你日後必然成就一番大事業。”
聽到這話,所有孩子又都圍上去,想要神通廣大的白女郎也給自己算算命。惹得女郎轉身拔腿就跑,身後跟着一連串小蘿蔔,還有幾隻不明所以的大鵝嘎嘎亂叫,場面當真是熱鬧極了。
【Tea:學員招聘童工來誦讀課本,減輕識别繁體字困擾,方法富有創新,并且激勵鼓舞[季明珠],改變其人生軌迹。雖有投機取巧之疑,但從總體而言,巧妙運用當下資源,引導學生自信,乃教師之舉】
【系統:+5分】
唯有季明珠愣在原地,她不停回想着白女郎的那番話,低頭輕聲念叨着:明德惟馨,珠輝玉映……她以後,真當會有大事業嗎?
不過現在重要的倒不是事業,而是——故作傷心地抹了抹眼角,聲音哽咽,“白女郎……是我念的不夠好嗎?還是說你後悔選中我來念書了?”
【Tea:即将扣分】
白果猛地清醒,那幾絲困意也煙消雲散,急忙辯解道:“不不不,是我昨日夜裡睡得晚些,今天提不起精神。明珠念的很好,我從未後悔自己這個決定!”
她說得急,後知後覺回過味來,這才瞧見身旁偷笑的明珠。這小孩兒倒是個機靈鬼,被抓包後也不怕,笑盈盈道:“既然如此,女郎應當早些歇息才對,明珠還有幾個字不大懂,想來要和清醒的白女郎共同探讨一番才是。”
“你倒是人小鬼大,得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她拍拍臉,昨日夜裡總聽見有道虛聲在說話,惹得她整宿都沒睡好,要不也不至于在明珠面前犯困。
季明珠收了今日念書的酬勞,小心塞進自己腰間的褡裢中,裡面鼓鼓囊囊的,都是白女郎送她的小禮物。輕快道别後便蹦跶着離開,看樣子是又要和小夥伴們分享饴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