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他的話，大家都垂眼沉默

他掃了一圈衆人，挂彩的挂彩，傷的傷，有的人渾身血迹，有的人滿臉泥垢，肉眼可見的疲憊

他閉口不言，轉身走了出去

原本熱鬧的永甯城如今滿目瘡痍，他獨自背着泥袋工具朝城門走去

冷風雕琢下一張堅毅的側臉，棱角分明的下颚線開始淌汗，破損的城牆明日不能再成為攻破的弱點

一雙手遞上泥包，接着又是一包，李骁嘴裡嘟囔了一句：“娘的！”

大夥兒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幹完休息，明日還有硬仗”

第三日，原先駐紮在邊境的虎衛西營集了兩萬兵力抵達了永甯城下，赤炎原先的軍事決斷給了永甯城生機

晚上，大夥兒橫七豎八得了空地就躺，李骁一個人靜靜地靠着城牆擡頭望天上的星星，虎衛營的副營也不知從哪裡刮來的一壺酒拎在手上

“喝點？”

李骁看了一眼，笑着接過，副營李虎跟着坐了下來，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天上：“你這看了半天在看什麼，怎麼，難不成還會占星蔔卦，那算算明日戰況”

他在營裡是從卒伍長起來的，是個不看重出生，隻佩服有真本事的，今日在戰場還承了他李骁的救命之恩，倒是志趣相投之人，對他上了心思，想着日後把他挖去虎衛營

李骁将酒遞給他：“必勝”

李虎一抹嘴，大叫了聲痛快：“老子就欣賞你這個自信，這城守下之後，你跟老子去虎衛營！跟着老子～”

“我李骁此生隻跟一人～還有，别跟我老子老子的，你看着也不比我大幾歲”

“你不想做将軍？”

“生如芥子，心藏須彌～”他看向他：“這是她教我的道理”

少年有了心事，面相柔和，像是墜入了無盡的美夢裡

李虎喝着酒，與風一同沉默

“你沒有喜歡的人？”

“年少時吃飽穿暖都是問題，後來從了軍，也見不到什麼姑娘，再說我們這腦袋挂在褲腰帶上的，哪敢嚣想這方面的事”

李骁面色沉重，他長歎一口氣：“所以要結束戰争，等到天下太平那日”他看了眼李虎，忽然笑了：“給你說個媳婦”

李虎也跟着笑了：“那行，老子等着你說”

人活一世，都有執念

信仰一個人的力量勝過了千軍萬馬，有執念才會催生出堅強的意志

“你喜歡的是哪家姑娘，兄弟們給你去提親！”

李骁給了他一肘擊，搖了搖頭，神情忽然有些落寞

李虎恍然大悟一般閉了嘴，又朝天上望了望，安慰道：“聽說人死後會……”

“慕家姑娘～”

“嗯～啊？”李虎話說一半，又從剛沉浸進入的悲傷氛圍裡把自己扯了出來，驚道：“哪個慕姑娘？慕将軍的妹子？帝……聖上的心上人？”

李骁沖他看了一眼，又回過頭去，平靜的嗯了一聲

李虎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骁看了看他的手，一聳肩：“老子沒有難過！”

“這輩子，我一定随她所願，踏她之颠，圓她所夢，心馳神往”少年人拼上一切，隻為自己一個酣暢淋漓的痛快

“看來是挖不走你了”李虎站起身，跺了跺腳：“不過沒關系，你小子脾性，老子喜歡的緊，勝利之後，再與你痛快飲酒”

“一言為定”

破碎的人間，一言為定的事情并不容易實現，就如同李虎與李骁之間的約定，随着第四日李虎的離世，嘎然終止

盡管燕叔領着五千人早早埋伏在了山谷外，可在混亂的局勢中求生，又怎麼可能沒有犧牲

可是李骁不會忘記，李虎是為了救深陷敵軍的他才沒的，他将生得機會給了他，盡管大口大口的吐血，仍然沖他笑：“城必須守下來，老子要去做天上那顆最亮的星了，你小子好好活”

你小子脾性，老子喜歡的緊

李骁的腳邊滾了一堆的酒瓶，獨自坐在城牆上哭的像個孩子

步絕塵領三萬精兵在第五日醜時抵達了永甯城，碰到了與他夜襲想法不謀而合的李骁

李骁對永甯城外方圓數十裡都摸的清楚，北方的山勢多險峻，要駐紮大批人馬隻能選在山谷

今夜确實是天時地利人和，天空雷聲隐約，已經是下了半夜的暴雨了，山上的急溪暗河兜不住暴雨便會直接沖下山去，到時候谷底隻能是水底澤國

永甯城的雨連續下了好幾天，消息傳到皇廷的時候，雨已經散了

帝江用人不拘一格，永甯城危機解除之後，他将虎衛營交給了李骁，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所有虛妄聲色的張揚裡，他露出了他的獠牙，喝血啃肉

李骁舉的是“玄”字旗，如今旗到哪裡，氣勢就聚在了哪裡，随着他攻城掠池，一路奪了漁陽和範陽，逐漸南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