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莺歌顧不上濕漉漉還在滴水的衣服,撲通一聲跪在了崔姝怡的面前,什麼也不說先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頭
崔姝怡身子重了,行動起來也不方便,便忙讓翠竹将她扶起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翠竹又磕了一頭:“崔娘娘,奴婢求您救救我們家公主吧!”
“怎麼回事?”她已從貴妃塌上坐了起來:“你且起來回話”
“娘娘,奴婢知道是沒臉來求這個事的,隻不過奴婢有私心,娘娘也能看出公主一顆心都在聖上那裡,可是……公主是自請來的北赤,來時是将一顆火熱滾燙的心捧過來的,公主知曉聖上喜愛蘭花,便将那滿院子都種了,這幾日陰晴不定來回搬運便淋了雨落了病,奴婢勸她喝藥她總是偷偷倒了,奴婢怕拖久了~奴婢知道公主是心死了,求您讓聖上去看看我們家公主吧!”
“先回去~召太醫再去問一遍診”又轉身對翠竹道:“翠竹,取傘來,我去見一見聖上”
“小姐~外面雨太大了~奴婢擔心路滑,要不叫内監傳一聲”
崔姝怡也不看她,說道:“哪有向聖上傳話叫他過來的道理”
雨至未時尚未停歇,道上被雨水沖刷的很幹淨,雨順着傘柱落在地上,濺起的雨水鋪在鞋面上,翠竹隻能摻着崔姝怡小心的走着,出了斜芳殿,腳下一滑,崔姝怡下意識的護住肚子,兩個人結結實實的摔坐在地上,胳膊磕到了門框之上,手臂發麻般的疼痛難忍
“來人呐,來人~”
崔姝怡臉色蒼白,痛的失聲,也不知臉上是汗是雨,一時之間像是被抽空了身體,挨着門框站不起來,隻感覺身下有一股暖流叫她害怕,她緊緊攥着翠竹的手,聲音哆嗦:“孩子,救我的孩子”
宮裡一時亂做了一團,斜芳殿的門口兩個趕來的太醫前後趔趄摔倒,一個直接将藥箱摔爛在了地上,彼此攙扶下站起來也顧不得疼痛又慌急慌忙的往裡面趕
禦醫搭着手來回診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禀聖上,夫人動了胎氣,有早産迹象”
斜芳殿順時亂做了一團,宮女裡裡外外,熱水端進端出。
赤炎在外室來來回回打轉,内室遲遲傳不來聲音,他幾次想往裡去,都被王喜攔下了:“聖上使不得,使不得,宮裡的老嬷嬷都在,夫人和小殿下都會平安的”
崔姝怡滿頭大汗,咬着帕子不敢喊叫的大聲,眼神卻是不停的往外看,反而擔心外面此刻站着的人會擔心
日子正是酷暑十分,不知是太熱還是緊張,每個陪同在外間的太醫都沁的滿頭大汗,順着臉和脖子不斷的流向裡衣,有的太醫經不住便不停擦拭
芳華殿,檐角下,莺歌抱膝蹲在門口看石柱旁伶仃的螞蟻
“這些東西真可憐”
雨絲吹進門,沾了濕氣,離傾洛支了一把椅子斜靠着,整個人帶着恹恹的病氣:“莺歌,你在看什麼?”
“螞蟻”
“公主,你想東離嗎?”
離傾洛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搖了搖頭:“哪裡都是一樣的~看天是天,看雨是雨,沒什麼不同”
“公主”莺歌蹲在躺椅旁,捏住離傾洛的手:“莺歌心疼你”
離傾洛的眼神望向她有些許複雜:“今日你是怎麼了?是不是想回東離了”
莺歌搖搖頭:“奴婢隻想陪在公主身邊,公主在哪裡,奴婢就在哪裡!”
離傾洛笑了:“傻子,我還想給你找個好人家呢,可不希望你在宮裡孤獨終老,你若是看上了誰,不管是誰,我都會為你求一道聖旨”
“可若是奴婢走了,誰照顧公主,留公主一個人在北赤”說到這裡,她的眼眶已經有些紅了:“奴婢不放心”
離傾洛反手握住她的手,有些擔憂,她拍了拍她的手:“傻丫頭,嫁在~”
話還未說完,門外湧進來一群穿戴整齊的侍衛,看這模樣像是要拿什麼重要的犯人,離傾洛剛要開口詢問,莺歌便從她的旁邊站了起來,輕聲道:“公主,對不起”
她在沒沒能抓住她的手,瞧她一人失魂落魄的撞進雨裡,随着那一群侍衛的離開,她才緩過神,掙紮着從躺椅裡坐起來,也一頭紮進了雨裡
斜芳殿内的嬰孩被包裹着抱了出去,所有人跪了一地,頭都不敢擡
崔夫人花了半條命得到的這個孩子先天新疾,生下來不哭不鬧,竟是死胎~
老禦醫摸出了門口石闆上已經差不多快被雨水沖刷殆盡的桐油陷入了沉思
斜芳殿外,莺歌跪在門口,不管是誰問話都沒什麼反應,直到外頭離傾洛跌跌撞撞的闖進來,莺歌才一下子回過神
“莺歌,莺歌”她撲倒在莺歌旁邊,羅裙受污,有些狼狽,顧不上形象,她跪地伏身:“聖上,無論如何,求你網開一面,我代她賠罪”
“來人,扶公主回芳華殿”
“公主,你起來”
赤炎立在階上,居高臨下
“她是死罪,要為朕的孩子陪葬”
她駭然,崔姝怡的孩子死了?她轉頭望向莺歌:“莺歌,是你?為什麼?”
他們就這樣一跪一立,啞然無聲
她甩開前來攙扶的侍衛,跪着爬到赤炎腳旁,努力的擡起頭,她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如此卑微過,可是面對赤炎的時候,愛的天平從來都不對等
“莺歌不後悔”
她忽然起身,朝着院子裡的石頭一頭撞過去,鮮血飛濺,吓壞了衆人
用那樣的力氣,她從來沒想活
衆人一時之間,驚駭的說不出話,有的人側頭閉着眼不敢看這一地鮮紅
離傾洛腿軟的站都站不起來,所有人看她跌跌撞撞的靠近了莺歌:“為什麼?莺歌”
回答她的隻有雨砸在地上的破碎聲
她百口莫辯,有口難言,她不明白卻似乎再也說不清楚,可她此刻一點也不在乎,隻坐在雨裡抱着那一具逐漸冰冷的屍體
人會因為嫉妒過于具像化上不得台面,可她作為一國公主從來沒有迷失本心和自我
她知曉真相後,因為這件事大病了一場。可是她的莺歌做錯了,赤炎的孩子回不來了,與之一起死去的還有崔姝怡的心
據《北赤史》記載,北赤順帝五年春,崔夫人薨于斜芳殿,時年二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