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的手書快馬加鞭,先于他們幾日到達了北赤皇宮,赤炎一巴掌把信拍在了桌上:“好你個帝江~”随即又瞥了一眼書信,揉着眉頭:“回來打斷他的腿~不,毒啞!”
王喜料是此次談判的條件,或是不稱心意
“聖上消消氣,保重龍體啊~”順垂的餘光不時的打量着赤炎臉色的變化
他知曉,這位少年帝王自然不是真生氣,卻也促着眉頭,确實是因為這封比八百裡加急來的還要快的信~
王喜瞧着日頭該到用晚膳的時間了:“聖上今日還去斜芳殿用膳麼”
從東離回來之後,赤炎雷打不動的每日都要去,除了感念他私下出宮時崔淑怡的擔當,也确實在那裡能夠得到片刻的舒心與惬意
此刻心下煩躁,随即揮了揮手:“今日不去了,你去說一聲,免得斜芳殿上下候着~”
王喜領了口谕,匆匆跑出門去~
還未邁出殿門又被赤炎叫住:“算了~”他捏了捏眉心,“朕晚些時候去~你去禦膳房吩咐做些她喜歡的點心先送去~”
“需要知會夫人一聲嗎?”
“不必,否則按照她的性子會一直等到朕去才肯用膳~”王喜剛走兩步又被叫住:“囑咐一句,叫她不必等了~”
“是~”王喜躬身退了兩步之後又轉過身
赤炎擡首:“還有什麼事?”
王喜垂首答道:“老奴自是沒有,老奴是想确定聖上還有沒有要吩咐的?”
赤炎揮了揮手,王喜這才退了下去
不過一會兒,王喜又跑了回來:“聖上,奴才鬥膽問一句,夫人喜歡吃些什麼點心?”
赤炎聞聲愣住:“禦膳房不知道嗎?她平日裡用什麼~”
王喜搖搖頭:“掌事說夫人極少在禦膳房傳膳,未曾提出過要求,平日裡吃的都是聖上愛吃的食物~”
“那你就這麼跑回來了?”赤炎一臉不可置信
王喜撇了撇嘴,嘴裡卻嘟囔着:“老奴是沒想到聖上也不知曉~”
“你嘀嘀咕咕說些什麼?”
王喜馬上閉上嘴巴,抿唇挂上了一個微笑搖搖頭道:“奴才吩咐了掌事做幾樣女子較愛的精緻點心,與口谕一道讓送膳的送去了”
赤炎點點頭,随即又是一臉正色,嚴肅道:“朕方才拟了一道旨,你傳與太常寺卿”
太常,掌陵廟群祀,禮樂儀制,天文術數衣冠之屬
王喜雙手捧着聖旨并未多問,方要退下之時,赤炎忽然開口道:“你說朕派誰人去東離迎親”
“啊?”
赤炎平緩無波的眼神對上王喜錯愕驚訝的表情,不過片刻又恢複了嚴肅,躬身道:“老奴猜想聖上已有打算~”
赤炎點點頭:“公公跟朕二十年有餘,朕想聽聽公公所想與朕是否一樣,這次不可說不敢猜度聖心,朕要你猜一猜~”
王喜再垂首:“老奴猜想,非霍将軍不二”
赤炎将手邊另外一封早已拟好的聖旨拿了出來:“一同傳旨”
吩咐完這些,他忽生出一種難言的厭倦,目光虛無裡恍若又回到了将軍府後街的那條小巷中
若是一直隐匿塵世,興許耕讀樵煮,也可躲得半世清淨,可若真是避世隐居,又是否也會後悔初時做的決定,羨慕絕頂上的風光
回了神之後發現王喜一言不發的捧着兩卷聖旨仍然在殿内候着:“何事?”
王喜搖了搖頭,方才不過是見他陷入沉思,也不過是給他一個還來得及更改的時機,隻是這二字也終是讓他明白,他從來不是一個任性妄為的人:“怕聖上還有未吩咐盡的事宜”
赤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既不是平淡無波也不是淩厲異常,隻是介于這兩者之間
王喜一回神,趕緊躬身退下
王喜走後,赤炎瞥了一眼跳動的燭火,起身往斜芳殿去了
斜芳殿自接了傳膳的口谕,崔姝怡盯着一桌子的食盒,最終隻尋了一本書坐在桌邊等到了現在
院子裡的宮女太監都遵從她的吩咐逐漸休息去了,留下了翠竹與她一道,從一開始的規規矩矩的站立到後來在房内無所事事的踱步
尋摸半天,又扒在門框上看了幾次屋外,從傍晚夕沉到月上中天
“小姐,歇下吧!聖上今日肯定不會來了”
崔姝怡看了看房内滴漏,低頭看了看手中已經被她翻了一半的書:“尚早,你若是困了,你先去睡~”
翠竹搖搖頭,歎了口氣:“奴婢再去門口看一看~”
沒過一會兒,翠竹從小門一路小跑了回來,用手指向門外:“來了~聖上來了~真的來了~”
崔姝怡這才放下書,拂了拂頭發,又撫了下耳墜,最後理了理衣服,方向門口走去
赤炎轉角走向斜芳殿院子的時候,便見桂子樹旁,立着一位持重恬靜的端莊女子,在此刻的月光之下,竟也有幾分令人驚訝的豔羨之姿
見赤炎腳步已經跨進了門,崔姝怡方欠身行禮
“不必拘禮~”
赤炎從她旁邊經過時,張了張嘴終是什麼也未說出口,停了片刻便向屋内走去
崔姝怡這才咬耳吩咐翠竹将爐子裡的粥端過來
“朕不是吩咐了讓不必等嗎?”
崔姝怡立在身側拂了拂身:“聖上隻讓臣妾不必等,卻未言不會來。臣妾料想,聖上會來~”
赤炎看了看桌上的點心,将目光從桌上落到了她的身上,崔姝怡輕轉目光,與他對上:“不合胃口?”
崔姝怡搖搖頭:“小時候,父親整日忙于政事,有時候回家很晚。但是母親總要等着父親一起吃晚飯,她說隻是尋常家飯,素味風光,才是個安樂窩巢。我熱愛每一個浪漫的故事,卻也隻想……”她有些羞碾的停住了~
“隻想什麼?”
“隻想和聖上做一對尋常夫妻,精打細算,日日相對”
說完這些,一貫的教養令她有些無所适從:“臣妾失了禮數,聖上便當是胡言亂語罷了~”
“哪一句是胡言亂語?”赤炎輕輕拉住她的手,拍了兩下:“坐下,陪朕吃些”
她的手幾不可聞的顫抖了下,坐在了他的身側,赤炎隻是攪動着碗裡的白粥
“聖上是不是不開心?”
“不是”
崔姝怡手指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示意他的情緒都寫在了臉上
“這麼明顯?”
崔姝怡點點頭
赤炎平視她:“兩國邦交,東離遣了長公主和親”
瓷勺和粥碗發出了清脆的碰撞之聲,崔姝怡才回神
“你不必這麼拘着自己~朕隻是覺得又要害了一女子,生出了一些無力的厭倦。”
“臣妾知身在高位有很多身不由己,臣妾嘴笨,不會說什麼體己貼心的話,也不敢言自己能為聖上解憂,但斜芳殿卻永遠為聖上開着,聖上這麼好,又怎麼會害了東離的公主~”
赤炎聞之一笑:“覺得朕好?也許好的不是朕,是你~”
是你把我想的好!
聽得這話,崔姝怡的眼角逐漸有些濕潤,覆濕的睫毛投落的幾分薄影了有幾分說不清的感動與憂傷
“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