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北赤皇宮之内,崔姝怡每日也會處理奏章披紅,如同赤炎在時一般
而王喜更多的時候是在一旁祈禱,一會兒祈禱保佑聖上早日歸來,平平安安,一會兒又祈禱奏折披紅不出纰漏,祈禱大臣不要執着追問
畢竟在他們心中,皇帝已經稱病快有一月之久了
“公公,晃的我眼睛都花了”
“哎呦哎呦,娘娘~老奴遠一點便是。哎,老奴也隻是擔心,聖上本就患心疾,久不上朝怕是群臣猜疑,朝政不穩”
崔姝怡跪坐在案前,正盯着一本奏折蹙眉,再聽到王喜的話後也是将本子疊了起來,放在了右手邊,然後才道:“公公說的在理,那便奉旨召崔丞相,姜尚書,霍将軍和太醫院史進宮面聖吧!”
“诶~”王喜忙着應諾,片刻之後便驚呼起來:“啊?”後立馬捂上嘴巴,小聲道:“娘娘知道聖上要回來?”
崔姝怡卻道:“聖上不是一直在嗎?!”
王喜忽然重新看向了這個坐在龍案之前的女子,莫名的竟覺得眼眶快要濕潤:“奴才這就去~”
第二日,霍将軍便奉旨前往望赤
太醫院史每日負責将養心丸送往禦書房
朝堂之上,朝政依舊~奏折上呈報的問題安排的井然有序
佛古寺後山,清淨肅殺
越往上走,心情越是沉重,慕玄低垂着眼,仔細的盯着腳下的路,将手中拎着的那一壺酒抱在了懷裡
半山坡上,靜靜地矗立着一座石砌的圓形墓碑
葬的正是清遠大師的愛徒,當朝丞相之子
慕玄放下了酒,雖是深秋滿山都落了黃葉,但這一片卻很幹淨,想來也是經常有人打掃
慕玄紅了眼眶,久久沒有站立起來
帝江的表情有些凝重,一時間也失了神,直到山腳下的寺廟傳來僧人撞鐘的聲音,他才回過神:“原來你的心在這裡?”
“什麼?”許是一時間沒有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又或者她早已經将原本在這裡的心收了回去,是故不假思索的出口
“這便是你與我提過的伏離,能得你另眼相待想必此生無憾了吧!”
慕玄想起那日在北赤泰極殿之上,她說的那句:我的心不在此處~“不是”二字便脫口而出,她搖搖頭卻沒有接着解釋什麼,卻說道:“他有遺憾。他是個有抱負的人。”
“你屬意于他?”
“也許曾有意,但還未來得及”
“或許缺憾才是世間常态吧”
“你今日格外的不同,竟然還會安慰起我來了。”
“你這麼說,我平日裡對你不好?”
“沒有。你待我格外的好~所以,我才來帶你見他”
“為何?”
“因為……”她并沒有讓這兩個字停頓太久,于逆光裡微微仰着頭,真誠、明豔,不帶女子般的嬌羞與退卻,坦蕩道:“帝江,我屬意于你~”
市井喧嚣,俗世浮華,于此處靈魂安放,她這樣一句不加修飾的袒露攪亂了他心底那一塊缱绻溫柔的甯靜
一腔孤勇,不曾退卻,她那眼裡有堅定,也有一絲隐隐的期待
抛卻所有負累,他是否又能坦蕩的擁她入懷,時光仿佛又将他拉回那日在丞相府,他久久的立在那裡,有片刻的出神
許是他的模樣,叫她瞧出了幾分猶豫,她才垂下眼眸,收起了方才的期待,又覺得興許是自己莽撞了:“我就是随便一說,想看看你的反應,你不會當真了吧!”
“慕玄~”
“嗯?”她故作輕松,表情上卻有難逃帝江雙眸的失落與一絲不知如何自處的尴尬,立在原地,隻在那一個字的時候稍稍擡了下眼
“我不應你,并非我不想,相反,我愛重你。”
隻是,你又知道我多少啊?
“愛~重~!”慕玄細細品味着這兩個字,隻聽重要的,卻未留意到帝江說完這句話之後眉間流露的凝重以及欲言又止,隻又低述了一遍這兩個字
愛重!
林間窸窸窣窣傳來腳步聲,清遠大師正從遠處而來
“聽聞有人來後山,老衲誦完早課便趕了過來,不想竟是慕施主”
“清遠大師~”
還完禮後,清遠大師的目光卻是有意無意的多看了幾眼帝江,最終也隻是沖他點頭示意,念了一串佛語行了禮
“早些時間聽聞慕施主已離開東離,如今還能來祭拜我徒兒,證明我徒兒當時并未看錯人。人走茶涼,好長時間無人來了~”
“可是我看這四周很幹淨,像是常有人來祭拜~”
“是寺裡的僧人常來灑掃”
慕玄眉頭一蹙,喃喃道:“怎麼會?”
他是為國盡忠捐軀戰亡的将士,又是權傾朝野的當朝丞相之子,縱是望赤戰敗,也不該成為無人祭掃的孤墳
“阿彌陀佛~逝者已矣!世間就是這樣,誰也逃不過兩樣東西,一是因果,二是無常。”他又看向了帝江:“老衲觀這位施主,雖是面生,卻也是與佛有緣之人~”
慕玄眼皮陡然跳了兩下,不禁腹诽:誰與佛有緣,都不是他。想來帝江應該特别讨厭佛法佛門這一類在他看來無甚作用的精神寄托
“帝江,見過大師”
“施主氣度不凡,不想竟是蝶谷的尊上,老衲有禮~”
“大師知道我?”
清遠大師點點頭:“老衲雖遠離凡塵俗世。但院内過往香客卻又都是紅塵之人。老衲倒是聽到了不同的評價,早年間人人畏懼蝶谷,似有談虎色變之狀,近年來卻又令百姓贊不絕口,官員心驚膽寒。佛魔一念間,阿彌陀佛,老衲果然說的沒錯,施主是與佛有緣之人。老衲觀施主面相,便是與那佛一般無二。”
“大師說笑了~”
“出家人不打诳語”
“那便是世人高看我帝江了~”
清遠大師笑了笑,并未再反駁,轉而道:“兩日後太後要來佛古寺還願,寺裡還需妥善準備,兩位施主若是得空,亦可去我苦竹齋品茗~老衲先行離去~”
“大師自便”
偶有冷風襲來,望向清遠大師越來越遠的背景,慕玄笑道:“并未高看,世人眼睛雪亮,帝江,你當得這聲贊譽”
他這個人及時讨厭孔孟聖人之說,卻又行聖人之道,行事鋒芒畢露,表面冷熱難測,流露出的又是與那行事風格背道而馳的沉穩持重
他這樣的人内心必然柔軟,隻是什麼樣的經曆才需要他穿上一層又一層的盔甲,打造成人人敬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