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姝怡知道她本不該良久的直視一個帝王,這樣太危險,可卻偏維持了這般姿态,一動不動
驚訝于一個帝王的坦白真誠
朕愛一人!
該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
她即便不看他,藏在話裡的落寞感傷,卻在五感中漸漸露骨,這樣一句振聾發聩的話,該是讓世間女子都羨豔的一句話
像是道盡了愛而不得,傾訴盡了遺憾!
她那時想:若是能在這個人的身邊,日日看着便知足了吧!偶爾能慰藉心靈,替他撫去片刻哀傷,又或者~自己能成為那個特殊的人呢
門外,去了不多久的王喜又回來了,擡首發現崔姝怡側坐在皇案的對座,同赤炎一道,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赤炎波瀾不驚,似是瞥了一眼崔姝怡,仍是問道:“何事?”
想來王喜也是猶豫了片刻的,平常時候是不肖他開口問的
“霍将軍于大殿之外求見”
“宣~”
崔姝怡第一次見朝堂之上的武将,是個三十歲左右孔武有力的男子,有着北方男子的豪邁,隻見他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舉過了頭頂:“參見陛下~”
他與琴音的事情,從王喜口中自然聽了不少,一個青年才俊,是北赤名震四方的大将,狩獵之日栽在了一個姑娘手上,若是自己也會記挂很久吧!更何況,這個姑娘擅音律,通詩詞,還兼有武藝,是個頂優秀的姑娘~
這麼一個五大三粗之人,也不知動了幾分真心,此刻前來,怕不是最好的說明吧!
琴音,該是尋慕玄去了!
“朕記得今日沒有早朝,霍将軍行色匆忙,所謂何事?”
“臣與慕将軍至交生死,與慕姑娘也有數面之緣,聽聞姑娘遭逢意外,無法袖手旁觀,臣自請前往,或能相助一臂之力”
王喜站在一側,崔姝怡也坐在一旁,赤炎眼裡那薄暮似得淡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抿着的唇線張了一條縫,開口道:“朕今日已經放了話,若是尋不回人,提頭來見!霍将軍當知,君無戲言”
霍之年連猶豫一秒都沒用上,幾乎在他君無戲言四字将将落地的時候,他便拱手道:“臣領命~”
霍之年退了出去,王喜搭着拂塵也躬身退了出去
崔姝怡從隻言片語中已将珍珠串了起來,縫了鍊子
朕愛一人~
慕姑娘!
赤炎坐在案前撐着手臂,這樣的姿勢卻多了幾分随性,挑着眉像是等着她問些什麼
沒有等來問題,等來了另外一句話:“真想見見這位慕姑娘”
聲音不大不小,感情不鹹不淡,更像是對自己說的,言語裡有些許自嘲,赤炎聽了出來
于是他的面上收起了一貫的輕松,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他方才的話已經說的明白無二,她不該再有希冀
他又何曾不明白,情愛深入腠理之時,又豈是一般藥石可以醫治
他複又瞥眼望去,這女子始終不曾再有與他對視,哪怕片刻~
“會有機會~”
他唇角勾起,竟是哼笑出了聲,大概是覺得自己好笑,也不至于須臾之間,她便對他情根深種了吧?
這一幾不可聞的笑落在崔姝怡的眼裡,也落在了她的心底
“臣妾鬥膽,想聽一聽聖上與慕姑娘的故事”
她再是養在深閨,接風宴上的事情也是早有耳聞的~
“你知道多少?”
她搖搖頭:“不多~坊間裡的一些傳聞罷了,或許當不得真吧”
她當然是央求父親崔護說予她聽的~
她記得那句:若是公子單方意願,朕便做一回小人,恕不能拱手相讓
更驚訝于慕玄那句:一個帝王要什麼樣的絕色沒有,一個于我而言半點看不透的男子,我沒有興趣,所以我的心不在這裡
朝堂之上,帝王之愛,名正言順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這一卷雪梅圖上:“這圖,寂寥了些”
“坊間如何傳聞?”雖是問的這一句,卻也從筆架上取了筆,又寥寥添作了幾筆,他給這幅畫添了一個折枝的美人
“百姓誇聖上乃不世明君,坊間傳陛下是重情重義之人……”
帝王,美人,江山一直為人津津樂道,既得美人又得江山,自然是佳話傳世,為了江山不要美人,無傷大雅甚至英雄氣概,若是為了美人不顧江山則是英雄氣短,因為美人丢了江山,千夫所指,這其中最慘的莫過于女人,紅顔禍水,禍國殃民這幾個字甚至不需要蓋棺定論
赤炎聽後卻笑了:“難道不是該罵朕,不成體統,有失君德?”
他甚至有所耳聞,傳聞他好男色
難聽的話多了去了,可他從來都不在乎!
皇家久不散子嗣,這天家之事從來不是家事,而是國事
“坐的久了,随朕出去走走~”赤炎說的沒錯,他的确坐了很久~
他們從大殿出去,繞過了長廊,走了一段巷道,最終登上了皇廷的城牆,一路上她始終落後半個身子,亦步亦趨,小心謹慎的跟着,而他真的同她講了一路的故事,從見到八歲的慕玄開始~
他在講慕玄的時候,語氣輕快又明朗,是藏不住的炫耀,大抵是話題喜歡,話題裡的人更喜歡,那先前因為事情隐約藏在眼底的凝重,散去了一半,顧盼神飛的眼底是難得一見的深情
父親說最要不起的是這帝王之愛
可是她卻覺得,最難能可貴的也是這帝王之愛,被這樣一個權勢滔天之人牽挂,該是多幸運
這為了一人拒絕千萬人的獨寵,當真要不起,因為即便是心如止水的她,此刻心裡也是嫉妒的發酸
“可惜,臣妾未與陛下相識于年少”
“少時的朕,不識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