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便依這位老伯的。今日嘗過這果子,明早等肥堆有起色後,我們再離開。”
莊聿白一行被浩浩蕩蕩一群人簇擁至田莊上。雖是地方官田,但田莊比他小各莊還是氣派些。辦公屋舍便有□□間,且明窗淨瓦,堂前屋後也闊朗通透。
晚飯豐富且鄉野味十足,除了莊子上養的雞鴨魚蝦外,還有人獵了野兔。調味後,明火一烤,鮮香撲鼻。
不多時,便有人将肥堆情況報與莊頭,說熱氣幾乎都下去了,白沫沫也沒有增多迹象。
莊聿白給然哥兒撕了一隻大腿兒,自己也夾了一塊,贊不住口:“這肉質,真鮮。雖是烤的,炭火味仍蓋不住這肥嫩甜潤。若是孟知彰和薛啟辰也在,一定也會誇這兔子好吃。”
莊頭懂得察言觀色,忙上前:“莊公子喜歡這兔子,再好不過了。正好,這是我家小子山上打來的。還捉了一窩半大兔子回來。若公子不嫌棄,老朽捉幾隻給莊公子帶上。”
此前也去過幾處,每每臨行,送錢的送布匹的不計其數,莊聿白都沒有收,且将問題性質往高了拔。說這是上頭派來的公差,自己領工錢辦事,若收了衆人銀錢便是貪污受賄。這個罪名,他可不想擔。
但莊頭的這幾隻兔子,莊聿白拱手收下了。
“恭敬不如從命。”莊聿白向衆人舉杯,“田地是咱莊戶人的大事,大家豐田增産的念想,我都明白。今日與大家齊聚一堂,同飲同環,便是緣分。我就住在府城齊物山。若大家今後或有什麼問題,或者書信我,或者托人給我帶話都可以。”
“齊物山,我知道!我堂嬸家的内侄婿就在那裡讀書,說是那山裡有個鼎鼎了不起的書院,那内侄婿叫王什麼,對,王劼王秀才。”堂上有人興奮地站起身。
另有一人拉他坐下:“府城那麼大,莊公子豈能哪個書院都知道。”
莊聿白笑着站起身:“王秀才就讀的書院叫三省書院對吧。确實是鼎鼎了不起的書院。”
旁邊一個差役喝得有點到份了,歪斜着起身說:“巧了,莊公子的夫君孟秀才也在這書院讀書。孟秀才不僅是去年院試的榜首,武功,藝到也甚是了得。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那日我還與他比劃了兩下。你們猜怎麼着,我一招都沒赢,哈哈哈”
“那是陳大哥有意讓着我家那位,做不得數的。”莊聿白忙上前圓場。
很多話當面不好講,借着三分酒勁遮臉,倒容易說出來。
那老莊頭舉了杯酒上前,先就今日一開始對莊聿白的懷疑緻歉,說自己越老越糊塗,自己對哥兒有偏見,險些得罪貴人,他自罰一杯之類的。
看出莊頭誠意,莊聿白倒沒為難對方,今日他有些累了,人人平等之類的道理他此時也沒興緻去講,胡亂與莊頭碰了杯,打算就此結束今日宴飲。
誰知那莊頭喝了酒卻沒有立馬要走的意思,甚至抓着他的袖子,一臉嚴肅聊了起來。
“莊公子,明日去吳縣可是打算走北面那條山路?”
認路識途向來不是莊聿白的強項,且這次有兩位差役大哥規劃路線,他自然不知道什麼南面北面的路。
莊聿白回頭,從差役那得到肯定答案後,視線重新落回嚴肅到有些緊張的莊頭臉上。
“是有什麼不妥麼?”
“莊公子最好換一條路。”
莊頭四下看看,又往莊聿白身邊湊近了些,壓低聲音。
“老朽是個粗人,說話直,不中聽,公子多擔待。公子是個哥兒,同行這位呢也是個哥兒,哥兒是至陰之人。而山北那條路,也是至陰之路。”
莊聿白雖不太懂這一大串陰陽之話,卻總覺後背一陣涼似一陣。
莊頭聲音更低些:“公子方才那句話說得極好,我們能一同喝酒就算緣分一場,老朽也就不拿公子當外人。北山那條路有個拐角斜坡,外面都稱它羊腸坡。隻有我們本地人知道,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驸馬坡’。”
“驸馬坡?不錯的名字。是因為當年有驸馬途徑此處麼?”莊聿白不明白為何衆人聽到這個名字,眼神中都有一絲驚恐。
“莊公子隻猜對了一半。”方才那王劼親戚走了過來,“驸馬确實途經此處,但也就走到了此處。”
莊聿白沒聽太懂,王劼親戚直接将話挑明:“就是那驸馬死在了這裡。”
全場瞬間安靜。随時暑熱天氣,門窗外擠進來的風,卻寒意陣陣。
“這事要往二十年前說。慶鴻九年,我大兒子出生那年。朝中長公主榜下捉婿,這繡球一下砸進當時武将世家駱家。消息剛穿出來沒多久,駱家那位選中的新科進士便急匆匆往京城趕。巧了,路過這羊角坡,也就是現在的驸馬坡,就被歹人給害了。大好年華,大好前景,就這麼硬生生斷了。”
“我們這一帶相對安甯,老朽打小就住在這裡,從沒聽說這驸馬坡有什麼劫道歹人。那日這位驸馬爺剛走到驸馬坡,就被一路歹人劫殺了。聽說他家裡還有個老母親,得知後,很快也随他去了。唉!生死有地方。”
莊聿白渾身汗毛陡然豎起來:“那驸馬是否叫駱瞻,就是現在府城駱家當家人駱睦的族弟?”
聽莊聿白提名帶姓說出那遇難驸馬的名字,莊頭不覺倒吸一口冷氣,酒也醒了三分,忙又打哈哈。
“莊公子這般問,就是為難老朽了。老朽不過一個鄉野村夫,哪知道那貴人的名字。這事呢,是老朽酒後胡言,公子聽一句,回頭忘記便是了。天不早了,莊公子舟車勞頓一日,早點休息。”
以駱家如今在府城的影響力,自然沒人敢多言什麼。莊聿白飲下今日最後一口酒,滿腹涼意。
莊頭起身告辭,走到門前,想了想,回轉身又補了一句。
“莊公子隻聽老朽一句,明日午時,陽氣正盛之時,公子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