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槐新将車簾完全挑起,晨風吹過,幹淨通透,心情也跟着清爽起來。
方才飛蟲遮天蔽日的景象,在此處蕩然無存。
像一個黑色的噩夢,陡然被吹散。帶着些許震驚後的不可置信,荀譽率先下了車。
山坡上是七八株桃樹,花苞圓鼓,透出些粉色,湊近隐隐能聞到花蕊的一絲清甜。再過個七八日想必就能桃花滿枝頭。
此時飛蟲即便不紮堆,也應該繞枝盤旋。荀譽看看半空,又圍着桃樹轉了幾圈,攀下一個樹枝。可,可就是沒有飛蟲的蹤迹。
“或許桃樹本就不招蟲?”
不知誰跟了句。話一出口,自己也覺不對。桃樹汁水本甜,怎麼可能不招蟲。
此處沒有飛蟲,也不說明什麼。荀譽眼眸沉了沉,片刻後往各莊方向指了指:“走,我們再看看。”
“周伯,周伯!一大群書生,打西邊過來了!”
莊上孩童高喊着将這個消息告知管莊人周老漢時,周老漢正在議事堂修補窗框。
議事堂上的家具原本不多,昨日劉安鬧了一陣子,砸壞的兩個闆凳和一個桌案,已交隔壁莊子上的木匠幫忙修。這窗框碎的不多,周老漢自己試着補一補。
昨日莊主帶人去尋然哥兒,一夜也沒送個消息回來。卓阿叔來了一趟又一趟,眼淚都要哭幹了。
沒消息,就意味着沒找到人。周老漢也跟着歎了一夜的氣。
“書生?哪來的書生!還是一群?你怎知是書生?”
“他們都穿長衫,和莊主夫君一樣的長衫。不是書生,是什麼!”還孩童有些許不開心,這周老伯竟質疑自己的判斷。
周老漢放下手裡木錘,從肩上拽下巾帕邊擦手邊往西邊迎。看準那隊人馬确實是往莊子上來的,忙又叫住那孩童:
“去家中找幾個大人過來。若得閑,讓他們再燒些茶水。”
這邊荀譽下了馬車,一路向莊子步行,祝槐新及衆學子自然也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一路随行。
眼見到莊子上了,卻隻有一老伯遙遙過來。這讓所到之處衆人皆夾道歡迎的知府大人,不免有些詫異。
倒不是說他喜歡這些排場。而是從昨夜送信到今日書院門前,這位書院山長一直極力說服自己來他愛徒夫郎的莊子上看一看。
誰知自己人已到,眼前狀況卻又像自己是個不速之客。不免尴尬。
“請問,你們找誰?”周老漢拱拱手。他從沒一次見過這麼多穿長衫之人,心下緊張,不住擦汗。
“你們莊主呢?孟知彰在嗎?”祝槐新同樣困惑,他向莊子上看去,大白天空空蕩蕩。
“莊主和孟相公去城中尋人了。這都過去一夜了,還沒找到。唉——”
周老漢又長歎一口氣。他雖不知這些人的來曆,但看衣衫便知大有來頭,猜出是孟知彰相熟之人,便一邊将來人往議事堂請,一邊扯住一個年紀最大的,開始訴起了苦。
“尋人,尋什麼人?”
祝槐新怕眼前老伯年紀大,沒敢告知他此時扯着袖子之人,正是東盛府知府大人。
“我們莊子上的哥兒,昨日被人抓走了!光天化日又打又搶,簡直沒了王法!”
周老漢将僅剩的幾個闆凳給了年長的兩位客人坐,其他人着實沒有可以安置的地方,不免難為情。
“招待不周。實在不知今日會有客人來……整個莊子除了炭窯和金玉滿堂走不開的人,其餘的都去尋人了。可到現在也沒見個人影回來。”
“有這等事?你們認識那抓人之人?”荀譽神情顔色。
“認識!認識!隔壁莊子上的,叫什麼劉安的,前幾日來莊子上套話,非要這滅蟲的藥劑方子。原料也不是什麼秘密,我們莊主早說了,隻有硫磺和生石灰,隻是呢這硫磺不易得。還答應等過些時日,原料齊了,定會多做些,讓大家盡量都用上藥。”
“你們莊子上飛蟲确實少,就進莊到現在幾乎沒看到。當真是這藥劑的功勞?”人群中有人問出大家關系的問題。
周老漢年歲大,嘴碎,唠唠叨叨說起沒完,見對方似乎對這藥劑功效存疑,自然又多說了些。
“自然是這藥劑的效用。前些時,我們這也是飛蟲漫天,連我們這最有辦法的卓阿叔都沒了辦法,隻能一遍遍灑草木灰,但還是擋不住這些蟲蟻。我們一開始也不相信,這不也是沒辦法了麼?司馬當活馬醫。誰知莊主這藥劑一灑,當天蟲蟻就少了大半,等第二日晨起,滿莊子飛蟲便沒了蹤影。連打周邊一些一兩裡外之處的蚊蟲也明顯見少。”
正說着,門外一人吚吚嗚嗚哭着往這邊來。
“有然兒的消息了麼?莊主他們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