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皚皚松雪落,遍地桃花開。
府城早春乍暖還寒的一個尋常夜晚,三春暖風卻迎面拂來。寒雪慢慢融化,潺潺清泉露出水面,漸漸泛起波瀾,似乎還能聽見叮咚叮咚的心跳聲。
馬車錦簾大敞,莊聿白和身旁一人正大說大笑着。渾然不知不遠處有人的目光已經看過來,久久移不開。
一旁的薛啟辰先發現異常,他忙憋住笑,推推莊聿白:“哎哎,琥珀兄,有人接你來了!”
“嗯?”莊聿白冷不丁被打斷,愣了下,順着薛啟辰的視線看過去。
兩道視線在空中猛地撞在一起,方才還談笑風生的莊聿白蓦然住了聲。
看清來人,莊聿白努力張了張口,想像往常一樣道聲“孟兄好呀”,不知為何,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隻是隔了十數日,再次見到朝夕相處的這個人,為什麼有種說不上來的陌生感。莊聿白自己也不清楚。但對方那直白熱切的視線,倒讓他帶着三分羞澀,不好意思起來。
“回來了。”孟知彰站在車前,先行打了招呼。
聲音沉穩如常,聽不出任何情緒。
“……嗯”莊聿白喉嚨一緊,低頭躲開了那看過來的灼灼眼神。心跳有些紊亂,身體卻不聽話地開始發僵。
“……”
或許是府城主街的夜風太大,大到将那數日未見的夫夫、早積攢了滿肚子要說的話、全吹散殆盡。
薛啟辰伸手感受了下,并沒有風。他看着不好意思的兩人,笑笑,很有眼力見:“既然孟公子來接,我們便不送了。”
又悄悄推莊聿白:“嘿嘿,琥珀兄,你相公好疼你哦!加油,好好犒勞人家!”
莊聿白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句話讓他羞得更加局促:“啟辰兄你……”
“好了,我走啦!你們小兩口小别勝新婚。我們就不礙眼了。”
薛啟辰從莊聿白車上下來,與夫夫二人告辭,然後帶着仆役及薛家車輛浩浩蕩蕩走了。
關城門前,夫夫二人出了城,沿山路一路駕車回家。
空山明月夜,一路馬蹄響。
方才薛啟辰一席玩笑話,讓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下隻剩彼此的二人間,氣氛更加微妙起來。
而且随着莫名沉默,這份微妙,更加開始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莊聿白搖搖頭,将腦子裡的奇怪想法甩掉。
大家是朋友,是好兄弟……可眼下這種感覺,很不對。好兄弟小别重逢,不應該像與薛啟辰一樣談笑風生,像與大有哥一般大聊特聊嗎?
莊聿白強行調整了下他與孟知彰兩人之間的關系,咳嗽一聲,帶上笑容。
“孟兄近來可好?家中事,多虧了有你。好兄弟,你真棒!”
說到“好兄弟”時,莊聿白為表現得更加友好且自然,特意握起拳頭,朝對方胳膊擊了一拳,算是直男間的稱贊禮儀。
孟知彰算半個習武之人,胳膊向來健碩有力。莊聿白或許近日和薛啟辰相處時間久了,他差點以為人人都如他倆這般不堪一擊。等他的拳頭碰上孟知彰胳膊,瞬間就被反彈回來。
“……”
為了緩解這份詭異的尴尬,莊聿白強行笑了兩聲:“數日不見,孟兄真是更加健壯了呢。啟辰兄前幾日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來着?對了,餃子要吃燙燙的,男人要愛壯壯的……”
話一出口,莊聿白立馬閉了嘴。
自己在胡說八道什麼?薛啟辰這半葷半素的話,自己不立馬忘記就算了,竟然還在此刻拿出來講!
莊聿白心如死灰,石化在車上。他一個直男,覺得自己沒臉再見孟知彰了。
孟知彰倒鎮定許多,隻淡淡回了句:“薛家二少,懂得不少。”
越描越黑,莊聿白索性選擇閉嘴。
車輛在回家的路上繼續馳行。不知是風涼還是臉燙。莊聿白覺得整個人像河豚一樣腫脹了起來。
“咣當——”一聲大響。車輪應該軋到山路石塊,馬車跟着猛地重重一颠。
孟知彰直起身,高擡胳膊持缰控馬。
莊聿白呢,身體歪了幾歪,一個不穩,一下倒進人家懷裡。更确切地說,倒進人家腿上。
嗯……腿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