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兒身後跟着七八個打手,虎背熊腰截在路中,個個手持棍棒馬鞭。
有備而來。
“茶坊中缺些茶點,暫借貴莊這金玉滿堂一用。”九哥兒向前兩步,盈盈款款施了一禮。
借用?
管莊人周老漢之子周通上前,依樣畫樣還了一禮,嚴謹又潦草,眼中滿是疑惑和戒備。
悅來茶坊的當家茶伎滿府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去歲鬥茶清會上,這位九哥兒登台制茶,名動府城,周通擠在人群中也遠遠瞥見過一眼。
多少富家子弟投擲重金難得私下一見的府城頭牌茶伎,誰知今日竟站至自己面前,周通等人無不有些恍惚,甚至說受寵若驚。隻是看對方這架勢有些……不對。
九哥兒親自來借東西?還是向幾個大字識不幾個的粗人來借,說出去誰人會信?換作往常,周通不等人開口,早将物品歸整好,小心翼翼親手遞了上去。
但今日不行。車上是送往薛家的金玉滿堂。而且是量産以來第一次送貨。遲不得,少不得。
“這位是九哥兒九公子吧,嘿嘿”周通撓了下頭,憨笑着有些不知所措,正要羞澀之時,一眼瞥見對方身後那幾人手中的棍棒,臉上表情僵住,泛起讪讪之意。
九哥兒輕輕點頭,又給身旁人遞了個眼神:“當然我們不白借,這是50兩銀子。你們拿回去,也好向主家交代。”
“……九公子!這,這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周通不敢接對方遞來的錢袋子,紅漲着臉直往後退。
“哦?”九哥兒沖身邊小厮揮下手,“那就再添50兩。”
那小厮又拿出一包銀子來,遞與周通。周通哪裡敢接,邊慌忙擺手邊窘迫地向後退。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人攔出來,擋在周通面前。
“抱歉九公子!錢,不能收。貨,您也帶不走!”
此人身量不高,一副瘦削文弱之态,似有不足之症。聲音也不大,但所說之話卻擲地有聲。
“你是管事的?”九哥兒整理着被風吹起的氅衣綴繩,并沒有擡眸看眼前小哥兒。
“我雖不是管事,但事關主家,我們便不能不管。這批貨物已經有買主了。”
小小身闆擋在自己前面,周通有些過意不去,不過這話提醒了自己,他重新向前一步,将那小哥兒擋在一旁。
“對,九公子,這貨物是早就定好的。我們如約送去,誤了時辰就不好了。您大人有大量,高擡貴手,别難為我們底下做事的。若您這邊實在想要這貨物,可以同我們主家商議。我們主家人很好的,也很好說話。就是莊公子,去歲秋季茶魁孟公子的夫郎……”
九哥兒輕笑一聲,搖頭:“本公子,今日就是想要這批貨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當場錢貨兩訖,公道,便利。”
“……呃。九公子,這,這不是為難我們麼!”周通又看了眼那幾個大漢手中的棍棒,掂量下自己帶的這幾人,一時哪敢撕破臉,硬碰硬更是碰不起。
九哥兒垂眸看了下手中手爐,擺上些不耐煩:“本公子還有其他事。沒時間同你們耗在此處。”
“九公子在府城也算叫得上名号,今日為何偏偏難為我們這幾個莊戶人!傳出去不怕聲譽有損?”那小哥兒看去瘦弱,卻一臉正氣,氣勢不輸在場任何一人。
九哥兒終于擡眸掃了一眼這位小哥兒,眉眼間動了動,終究克制住情緒:“有膽量,你叫什麼?”
“然哥兒。”然哥兒不卑不亢行了個禮。
“還是方才說的。生意向來講究一個公平。我出錢,你們給貨。我不欠金少銀,你們也不缺斤短兩。這便是很好的一單買賣。何來難為之說?”九哥頓了頓,“你這張臉,長得倒還乖巧。弄壞了豈不可惜?”
後面跟上來一個圓臉黑漢,氣鼓鼓高聲道:“九公子,何需同他們費口舌!幹了再說!”
九哥兒看了下天,時間不早了。他攏着手爐,退至身後馬車上,同身邊人交代,“留意些,别傷着他的臉。”
既然話說不通,那便拳腳溝通。
雙方根本不在同一量級,絕對力量的碾壓下,各莊這批貨物的護送之人根本毫無招架之力。所幸九哥兒帶來之人目标明确,隻沖着騾車上的幾袋子金玉滿堂使勁,手上雖粗魯,但沒那麼多陰招、損招。他們的招數全在明面上,壞得直接,壞得坦蕩。
前後不消一盞茶功夫,騾車上的袋子已被棒槌鞭打得沒了樣子。那幾人還不罷休,索性又澆了幾囊水,揚上些土塵。毀得徹底,救是救不會來的。
既然自己買不走,對家也休想能完好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