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這麼多人看着呢……”
莊聿白掙了掙被孟知彰牽着的手腕,小聲提醒并加上眼神威脅。
當着全府城最有名望之人的面,将自己與莊聿白的身份挑破,孟知彰的行為,明擺着是不想給自己留退路。當然也沒給莊聿白留退路。隻要二人還在府城,夫夫這層關系就算焊死了。
咱在家時不是說好了麼,即便不是夫夫,自己也會賺錢養家的,非得搞得滿城皆知。高調。也不知道這副皮囊是什麼做的,竟能裝下他這八百個心眼子。
莊聿白掙紮到第三次,孟知彰才停住腳步,松了手,站定看着他:“茶餅收好,不要小瞧它隻有半塊,一則是禦賜之物,二則這‘龍園勝雪’工藝非同一般,是幾個硯台也換不來的。”
“知道了。”莊聿白揉揉手腕,心中翻着白眼朝胸前摸去,“揣好了,孟大茶魁放心吧。”
貢院大街人來人往,衆茶商、炭商等見今年茶魁和夫郎經過自己門前,都恭敬行禮緻意,熱情一些的,還将名帖和一些精心準備的茶餅、茶筅之類的物件作為賀禮塞過來。
盛情難卻,何況大多是商鋪自己商品,孟知彰便收了。莊聿白和薛啟辰則幫着牛大有一起往車上裝。
薛啟辰他們認識這幾日,不算知己也算半個好朋友了,他竟然沒看出莊聿白是孟知彰夫郎,方才還興沖沖地和莊聿白一起給孟知彰物色相親之人。
他悄悄扯莊聿白的袖子:“哎,方才亭子中那一通言辭,我都聽見了,你夫君對你用情至深呐,你為何還要将他往外推。”
“我……”莊聿白欲言又止,“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懂。”
薛啟辰還想狡辯幾句,忽然看到什麼,眼神一斂,屏氣凝神,立馬規矩起來。
莊聿白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一年輕男子正走款步來。眉眼和薛啟辰有幾分相似,身量高些,雖一身商人裝束,卻難掩華然神采、軒昂之氣。
“啟辰,鋪子今日狀況如何?”薛啟原朗聲喚薛啟辰過去。
薛啟辰剛才還像隻呼朋引伴的林中快樂鳥,此刻忙束了翅膀,乖乖巧巧走過去:“兄長,長嫂在,一切安好。”
薛啟原歎口氣,往自己這位不省心的弟弟身後看去:“你今日新結交的朋友?”
薛啟辰像得了救星,忙将薛啟原引過來,同莊聿白夫夫介紹。
“琥珀兄,孟公子,這位是我兄長。”又不無驕傲地向自家兄長顯擺自己的新朋友,“兄長,這位是琥珀,學政大人誇贊的茶炭是他一手研制的。也是兄長此前交代我去研究的那個緣來茶坊所用的蘭花炭。這位是琥珀的相公,孟知彰孟公子。”
眼下這位新晉茶魁雖不至于說滿府城人盡皆知,但至少在茶行裡已經算無人不曉了。尤其方才亭中奪魁、當衆剖白的事迹,已成為府城街談巷議的一段佳話。
薛啟原整理下衣冠,向前恭敬行禮:“在下薛啟原,恭喜孟公子,琥珀公子。”
孟知彰回禮:“貴坊贊助的王書郎斬獲第三,赢得那本異常珍貴的善本書,同樣可喜可賀。”
薛啟辰微微一怔。
生意場上陽奉陰違、明刀暗箭見多了,幾乎靠自己一人撐起整個薛家的薛啟原,向來察人有道且行事謹慎周密。當然這位新晉茶魁他也着人打探過的。新到府城,人地皆不熟,但第一次見面卻能準确說出王姓公子是自家贊助的,令生意場上摸爬滾打慣了的薛啟原着實吃了一驚。
薛記茶坊贊助王公子墨鬥之事,是一種半保密形式進行的,以免某些人家暗中搗亂,是墨鬥當日才向外正式公布贊助名單。自己這位弟弟今日也隻是路過家中茶坊,他此時甚至還不知道墨鬥第三名出自自家茶坊。
但這位看似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新晉茶魁,看似全程都在關注自己,認真備茶、制茶及接受祝賀,卻洞若觀火、明察秋毫。不僅知道自己的位置,連各個對手的情況都了然于兄。
薛啟原不覺又将這位讀書人上下打量一番,沉穩儒雅、矜持斯文,眉宇間飛升之勢已顯。出身平平甚至可以說低微的寒門子弟,卻能将世家大族傾注全族資源精心栽培多年的大公子一舉擊敗,薛啟原當即料定此人絕非久居池中之物。退一萬步而言,縱使這次落榜,将來也定能魚躍龍門,扶搖直上。
薛啟原心中有了盤算,拱手笑說:“孟公子這是去看榜吧。莫急。我已派家丁在榜下守着,若看到公子之名定及時來報。”
“有勞薛大公子。”孟知彰拱手緻謝,又将莊聿白護在身邊,“我家夫郎沒見過放榜,我陪他一起去看看。”
“孟公子與琥珀公子伉俪情深,着實令人羨慕。”薛啟原這話雖像是現成的客套話,但他不露聲色的眸子還是浮上幾絲淺淺憂愁,好在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