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淅有個對家,他們認識了很多年,也鬥了很多年。
要不是有共同朋友維系着關系,早散夥了。
兩個人的見面禮總是兩根筆直的中指,對方吃的永遠是豬食,睡的是垃圾站,無辜路過的狗都要背上一條罪名,就是對方的名字。
這種曠日持久的戰争總能精準踩中彼此的雷區,卻又默契地避開結痂的舊傷疤,一來一往,見招拆招。
*
朝陽穿過斑駁的樹隙,在學校圍欄上投下明晃晃的光影。季識貓着腰輕手輕腳地靠近圍牆,暗自慶幸沒跟嚴淅的值日時間撞上。
他踩着石磚翻上去,一躍而下。沒來得及站穩,頭頂上就傳來一個聲音。
“同學,你遲到了。”
季識心頭一緊,光聽聲音就知道是陰魂不散的嚴淅。
果不其然,一擡頭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都是老熟人了,你也知道我不是什麼假公濟私的人。”嚴淅裝模作樣地皺眉,十分為難道,“這樣,我把登記名字這項義不容辭的神聖使命交給你,也算彌補我心裡的愧疚。”
他慷慨地把登記冊遞到季識面前。
季識白了這裝貨一眼,接過紙筆,表格上刷刷多了幾個飛揚跋扈的字。
姓名:正義。
備注:可能會遲到。
他把登記表拍到嚴淅身上,挑釁說:“正義不僅會遲到,還會早退。”
總有你逮不到的時候。
“誰要早退?”不遠處傳來一聲年級主任趙競忠怒斥,“我看是你遲早要勸退。”
“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才開學幾天就遲到?”季識被拎去跟一排遲到的站在一起,趙競忠在他們面前來回巡視,“季識,說的就是你,給我站直!”
季識懶洋洋地把手從兜裡摸出來。
嚴淅見自己今日KPI完成,剛想遁走——
季識指了指嚴淅一聲檢舉:“趙主任,他沒穿校服。”
趙競忠的視線這才集中到這位又沒穿校服的好學身上。
好學生今天穿着一件淺藍色T恤,混在淺藍色POLO衫校服中,還真不容易分辨出來。
“這次又是洗了沒幹?”趙競忠替他把借口說了。
“昨天晚上刮台風,校服被吹走了,所以找了件平替……”嚴淅心虛地瞟到趙競忠逐漸冷硬的表情,編不下去了,默默加入隊伍。
趙競忠挨個制裁,早自習過了一半才把人放走。
季識走回五班教室,正值語文早自習,楊一帆正抖着腿歌窈窕之章。
“背哪篇課文?”他放下書包,戳了戳前桌楊一帆。
“等一下,我馬上就出道了。”等楊一帆壓着嗓子嚎完最後高音,才回過頭關心兄弟:“第38頁的。你遲到了?怎麼才來?”
“這就要問你的另一個好兄弟了。”季識撩起眼皮,聲音淡淡的。
另一個好兄弟,嚴淅?
“噢,我知道了。”楊一帆恍然大悟,“你遲到,嚴淅把你放進來了。”
季識扯了扯嘴角,放他進來他能現在才到教室?
這時楊一帆就要問了: “他還讓你少上這麼久早自習?為什麼我之前他讓我直接進教室……不公平,待會要找他算賬。”
季識對這個二貨無語了。
大課間鈴聲一響,楊一帆剛要去盤問嚴淅,順便找點答案來抄,就聽見季識的大名在廣播裡響起,接着是嚴淅。
還沒等他問一句怎麼回事,季識就非常自覺地去年級辦公室了。
趙主任手裡拿着杯菊花茶,看着紅木桌前站着的倆人,回憶校史。話密的不帶喘氣,照這樣下去可以追溯到侏羅紀時代。
“一中剛建校那會兒還是七十幾年前,還是老校區的時候,哪有現在的條件,”
“你們學長學姐半夜裡打着手電筒學習——”
“飯都票都換煤油燈,大晚上點着學習——”
“古代時候的窮苦人家,借着月光學習……”
季識盯着窗台上蔫頭耷腦的綠蘿,嚴淅盯着趙主任反光的頭頂。
“我帶過的所有屆學生裡,”趙競忠吸溜口菊花茶,趙競忠話鋒突然轉向他們,“就沒出現過你們這樣的卧龍鳳雛!”
上學期的那些雞飛狗跳姑且不算,正式開學不到一周,算上暑假補課時間,這兩位輪番把對方往他這裡塞。
先不說抄作業,遲到早退,不穿校服,散布答案,打架鬥毆,這種較為嚴重的,就連洗手多用幾秒水,多玩了幾次聲控燈都要舞到辦公室門口叫喚。
趙主任逮着嚴淅訓:“尤其是你,你自己都數得清不穿校服我找你多少回了嗎?再不穿校服就來學校,你就給我滾回去穿好了再過來!”
季識悄悄剝開一顆奶糖,趁機塞進嘴裡。
糖紙在高溫融化下還沾有糖漬。
他一把抹在嚴淅校服上粘住。
“還笑!”趙主任看向季識,茶杯重重磕在紅木桌上,“兩簽字檢讨,明天交過來!”
兩人異口同聲:“是。”
出了辦公室門轉身就往不同的方向離開,生怕多看對方一眼粘上晦氣。
重點班教室籠罩在低氣壓中,這個新上任的班主任付鑒知最大的愛好,就是占用課間考試。
所有人都在低頭寫試卷,付鑒知環抱雙臂斜倚在講台上,目光不善地盯着走進門的嚴淅。
嚴淅像個沒事人一樣,坦坦蕩蕩真君子回到自己座位,抖開試卷。
同桌投來自求多福的目光,這時考試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嚴淅對分數沒有執念,對他來說實力在就好了。他翻了翻試卷,第一題太簡單不配寫,最後一題太難不配寫,隻挑了幾個看着順眼的動筆。
他有個習慣,思考的時候喜歡轉筆。筆突然飛了出去,在他白色球鞋上劃出一道長長的黑印。
糟糕,他新買的尼古拉斯維加太空·純白雪中孤單人影·稀有刺客AJ受傷了!
嚴淅趕緊拿紙沾點水彎腰擦幹淨。
付鑒知從教案中擡頭,看見嚴淅又在擺弄他那些破鞋。
他皺了皺眉,鞋有他高考重要嗎?
“某些人——”付鑒知出聲提醒。
嚴淅彈簧般回到桌面。
付鑒知埋頭回到教案,再擡頭,他又彈了回去。
考試完,同桌王濤低頭把他鞋當鏡子照,煞有介事撥了撥頭發,問嚴淅:“帥嗎?”
“帥。”嚴淅真誠地肯定。
王濤一直覺得嚴淅長的好看,眼光也一定不錯,他說帥自然就毋庸置疑了。他高興地笑了:“是吧?我也覺得。我早上都不用定鬧鐘,都是被帥醒的。”
嚴淅說:“我指我的是我新買的尼古拉斯唯加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