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羊數到了一萬,好不容易睡着了,卻又被一連串的噩夢所困擾。
她這一覺睡得很長,醒來時隻覺得頭疼得厲害。剛準備起身到屋外透透氣,卻見采采端着水盆進屋來了。
美人真是賞心悅目至極,采采不過身着一襲樸素布衣,全身上下未有過多修飾,卻恰似蘭草立于晨霧之間。
采采将水盆放到榻邊的矮幾上,又仔細地把帕子浸濕,這才遞向桑語,“阿姊,洗漱吧。”
桑語接過帕子,臉上帶着幾分誇張的神情,笑語盈盈道:“采采親手端來,這水中都多了一股子香味!”
采采哪經得起這般打趣,臉皮薄得瞬間紅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擡腳轉身,逃也似的快步離去了。
桑語就着清水,不緊不慢地洗漱完畢,而後走到窗邊坐下,靜靜地發起愣來。此時,微風拂過,空氣中飄來柴火燃燒的氣息,其間還裹挾着熱粥的誘人香氣。
桑語起身踱步至院子裡,見采采正蹲在架起的銅釜旁煮粥。她走到采采的身旁,緩緩坐下,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采采,你的耳力可真好!我不過才剛剛起身,居然就被你察覺到了。”
采采手中握着銅勺,舀粥的動作微微一頓,繼而擡眸,眉眼含笑:“哪是什麼耳力好呀,不過是我們姊妹間心有靈犀罷了。我方才心裡正惦記着,想去屋裡瞧瞧阿姊醒了沒,沒承想,剛走到門口,就瞧見阿姊你已經起身了。”
桑語本意隻是随口一問,未曾料到采采竟回了這般一長串話。她略帶詫異地瞥了采采一眼,卻見采采隻是全神貫注地盯着銅釜,手中銅勺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攪動着粥水,仿若剛剛那番言語不過是随心而出。桑語心下暗忖,許是自己多想了,遂也斂了思緒。
片刻後,桑語再次開口:“采采,那日我讓你抉擇,你毫不猶豫地說讓妘兒先出宮。那對于你自身往後的打算,你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采采将清粥分盛于碗中,端給桑語。
“擺脫奴籍,重獲自由身,這般美事,世人誰不心向往之。但是妘兒比我年齡小,我自然應該讓着她一些。至于未來如何,我堅信阿姊自有定奪。”
桑語抿唇笑了笑,剛舀起一勺熱粥,吹了吹,便聽見院門被人敲響。采采随即起身去開門,見門外是一位小宮人。
采采瞧她面生,問道:“你有何事?”
小宮人有些緊張,“請問,你是‘昭昭’嗎?”
桑語聽見這個名字,将手中的陶碗擱下,也站起身來,“我就是‘昭昭’,怎麼了?”
小宮人向她行了一禮,道:“太後有請。”
桑語與采采相互看了一眼,采采眼中滿是擔憂。桑語繼而詢問道:“你所說的太後,乃是哪位?”
“趙太後。”
趙姬?!
桑語不明白趙姬此舉的動機何在,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既然趙姬有了旨意,她也不得不去面對了。
桑語看向小宮人,“有勞女子前面帶路!”
剛踏出院門,竟見一頂青緞小轎靜候在外。桑語心頭微震,她與趙姬素未謀面,這般禮遇倒叫人受寵若驚。
轎辇穿行于宮阙之間,約莫半炷香工夫,停在一處宮殿前。早有宮人上前打起轎簾,桑語躬身出轎,随引路宮人步入内殿。
寝殿内彌漫着甜膩的花香味,令人心神為之清暢。南窗下陳設着一張羊脂白玉榻,其上錦衾繡褥堆疊如雲。一位麗人正斜倚榻上,蔥白似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腹部,眼神卻是怔怔望向虛空。
陽光浸着她的側臉,勾勒出精微的陰翳。
嫪毐跪在她的腳邊,正小心地為她揉捏着小腿。
桑語猜想,此人必定是曆史故事中的“趙姬”無疑。果然如後世的想象,“絕色”二字用在她的身上,都顯得庸俗了。
桑語正打量着這二人時,倒是嫪毐先開口了,“太後,人來了!”桑語遂上前盈盈拜下,“昭昭,見過太後!”
“起來吧。”趙姬這才擡起眼來,目光掃過桑語的臉時,她瞬間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身子猛地坐直,甚至不小心踢到了嫪毐。
“阿……阿桑!”趙姬踴身下榻,連鞋都顧不及穿上。她一把攥住桑語的手,心頭是按捺不住的激動,哽咽道,“原來你還活着啊!謝天謝地!我以為你死了,你還活着!”
趙姬語無倫次地說着,倒把桑語和嫪毐都聽懵了。桑語從她掌中抽回自己的手,疑惑地問道:“太後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