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書院少了個時不時會從後院蹿出的話痨,天又陰沉沉地,今日這課上得頗有些沒滋沒味的。
下午放學時,陳力從房中翻出一瓶藥酒讓謝淵帶走:“這是我從豫川帶來的,對跌打損傷最是有效,起初就該讓你們一道帶回去才是,慌慌張張地,我都給忘了,你回去讓小桃多塗幾次,很快就好了!”
陳柏石攏着手站在陳力身後還不忘強調:“你腦子好使可得看着她些,那丫頭丢三落四的,說不定連藥也會忘了塗!”
謝淵擡手接過,指尖觸到瓷瓶外壁的紋路,他喉結微動:“是,學生定會囑咐她的。”
楊桃不在,不習慣的不僅僅是謝淵一人。
回城路上,柳東林更是三句不離小桃。
見到了路邊的稀奇攤子要提一句,有什麼新鮮吃食也要提一句,就連城門底下的守衛換了新面孔,柳東林都要讓謝淵回去轉告她。
謝淵心中更加苦澀,她有多讨人喜歡,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與柳東林在城門分别,謝淵獨自一人繞路去柳岸巷。
這條街他太過熟悉,就算閉着眼睛都能順利穿過,然而謝淵走走停停,卻發覺自己害怕回去見到她雀躍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裝作不知情,任由楊桃離開,還是卑鄙地将她留下來。
可不論哪一種結果,謝淵發現自己都無法接受。
......
楊桃端來溫水,擰幹帕子,替謝婉雲擦去臉上的烏黑和淚水。
見她還是抽抽噎噎哭得傷心,楊桃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悄聲問道:“所以是你赢了,還是李照赢了?”
謝婉雲聞言豪邁地将鼻涕一抹,驕傲道:“當然是我赢了!”
卻不巧,柳氏換了衣裳從裡間出來,聽到這話忍不住戳了下她的腦門兒:“你還得意上了?一個女孩兒家,怎麼能跟男孩兒動起手來?”
若謝婉雲還是咿呀學語的幼童,柳氏還不至于如此苦惱,她今年已經八歲了,還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着,日後該怎麼辦呀?
“男孩子又怎麼了?李照都打不過我,我當然要得意!”
一旁的楊桃心虛地縮了下腦袋。
因謝婉雲很喜歡去外面玩,可有時總會遇到些讨厭鬼欺負她。
見到一個圓滾滾的可愛小姑娘被欺負,楊桃自然氣不過,不僅教了她打架的技巧,還跟她說過對欺負自己的人可不能忍氣吞聲,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再跑,這樣他們才不敢小瞧你。
謝婉雲顯然是聽進去了,如今一點虧都不願意吃。
今日柳氏帶她去李掌櫃家小孫子的百日宴,席間她跟在柳氏身邊聽到有好幾人在說起謝淵。
那可惡的李照向來和謝婉雲不對付,聽到了點風聲就要在謝婉雲面前犯賤,謝婉雲一向聽不得人家說她哥哥壞話,一拳頭将李照捶倒後騎在他身上就左右開弓,将人打得鼻血直流。
柳氏何嘗聽不出來那些婦人跟她打聽謝淵時明裡暗裡的挖苦,表面上聽着像是在同情她有這麼個兒子,出的一些馊主意更讓柳氏火大。
所以雖然謝婉雲将李照揍了一頓,但柳氏也沒有責怪過她維護哥哥的這份心思,隻是擔心她一個小姑娘日後傳出個野蠻名聲來。
可謝婉雲哪能理解柳氏的擔憂,見她一團孩子氣,隻怕說了也是雞同鴨講。
柳氏一臉頭疼:“娘平日裡怎麼跟你說的?男女有别,你要注意些,如今你已是大姑娘了,不能跟男娃一起打打鬧鬧的,這樣對你不好知不知道?”
謝婉雲不知道:“我打赢了他才是對我好!不然我今日肯定氣得吃不下飯!”
見她哭得跟個花貓似的,柳氏心又開始犯軟:“即是這樣,那你還哭什麼?”
謝婉雲腦袋一垂,又一臉不服吼道:“我就是傷心,就是難過!為什麼最近老是有人說哥哥,他分明是個好哥哥!”
楊桃手中動作一頓,見活潑張揚的小孩耷拉着眉眼,為自己的哥哥感到委屈和不平,她忽然不敢去看柳氏的反應。
耳邊有腳步聲傳來,楊桃擡頭看去,才發現竟是謝淵。
他手中拎着隻威風凜凜的老虎風筝,蹲在謝婉雲面前替她擦了擦淚道:“瞧瞧今日哥哥給你買的風筝,可喜歡?”
謝婉雲癟着嘴點頭,眼睛腫得像金魚。
謝淵笑了笑道:“下次不管别人說我什麼,你都不可與人打架知道嗎?”
楊桃面帶詫異,他全都聽見了麼......
謝婉雲甕聲甕氣,還帶着不服:“為什麼?”
“因為要是雲姐兒因此受傷了,哥哥會很難過。”
柳氏眼眶一熱,别過臉去不說話。
知情的所有人都在為謝淵抱不平,謝淵卻沒事人似的,還能安慰起她們。
好不容易将母女兩個安慰好了,謝淵才能抽身回小樓去。
今日下雨,天黑得早。
楊桃拎着個燈籠跟在他身後,盡職盡責地替他照着腳下的路。
謝淵見她低眉順眼垂着個腦袋,心中一澀,伸手就将她手裡的燈籠拿了過來。
楊桃打量着他的臉色,笑嘻嘻湊上前:“少爺今日怎麼剛好買了風筝回來?小姐剛剛哭得可傷心了,我怎麼都哄不好......”
謝淵腳下一頓,輕聲道:“婉雲她不是不講理的人,這回隻是傷心了些,平日裡她是不會這樣哭的......”
楊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她當然知道,怎麼還跟自己解釋起來了?
她沒去糾結,隻又問道:“少爺今日在書院可還順利?山長他們都可還好?”
謝淵應了聲:“嗯。”
楊桃又道:“今日午飯是小果做的,少爺吃不慣吧?”
他們太熟悉了,謝淵一聽就知道她下一句要講什麼,他沒有接話。
果不其然,楊桃突然繞着他小跑了一圈,在他面前站定道:“你看,我的腳真的已經好了,明日就讓我一起去書院吧!我保證,我真的不會再出去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