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夏交替之季,五月的東源山,目光所至之處皆是生機盎然,明媚柔和。
謝淵此時卻覺得自己心頭正籠罩着密不透風的陰雲,眼前一切也都失去了顔色。
有雷霆般的轟鳴在腦中炸開,他呼吸急促,狂跳的心髒好似一頭掙紮的困獸,急需發洩着滿腔的怒火。
他抓起那癱倒在地的人影,又狠狠補上了幾拳。
楊桃被他的力道吓得心驚肉跳,她顧不上自己腳下的疼痛,幾步飛奔過去拉住謝淵的手。
“别打了,你這樣打會出人命的!”
“少爺!”
即便楊桃常練拳腳,但男女之間的力道本就存在着差異,她突然上前,差點被謝淵揮起的手甩到一邊。
楊桃見他沒反應,幹脆将人攔腰抱住,卯足了勁往後拖。
好不容易将兩人分開了些,楊桃一個貓身擋在謝集遠身前,兩手撐着謝淵的肩頭吼道:“你冷靜一點!”
“謝淵!”
謝淵像是被這一吼拉回了理智,動作猛地一滞,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與怔忡。他喘着粗氣,視線緩緩聚焦,最終定格在楊桃那張焦急又充滿擔憂的臉上。
謝淵猛地抓住楊桃的肩膀,将人提起來仔仔細細看了一圈。
見她頭發和臉上都蹭上了土痕,衣裳更是髒得像在泥地裡滾了一圈,但好在都還是完好的。
他劫後餘生一般,卻依然不敢放心:“你有沒有事,他有沒有......”
楊桃搖搖頭,卻“嘶——”地一聲皺起臉,她剛才不管不管地硬走,現下隻覺得腳更疼了。
但楊桃顧忌謝淵剛才的狀态,還是盡量表現出輕松的模樣。
她咧開嘴笑了笑:“我沒什麼事,隻是摔了一跤,應該把腳扭着了......”
謝淵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他長途跋涉,披星戴月地從府城趕回來,卻沒在書院找到楊桃,一問之下才知道她又沒有将自己的囑咐當回事。
謝淵急得顧不上洗漱,轉頭就要去山裡找人。
陳柏石罵他大驚小怪:“小桃從小就在這山裡跑,現在她都這麼大了,難不成還能丢了?你怎麼不幹脆拿根鍊子把她拴起來算了!”
謝淵現在隻慶幸自己來得及時。
方才一進杏林,他就聽到了楊桃的聲音。
可随着她下一句的驚慌,謝淵臉色一變,根本來不及思考,隻顧着朝聲音來源狂奔。
杏林密集,枝葉繁茂。
謝淵遠遠看見一個男子背影,正朝着那個他熟悉的身影步步逼近。
而當看見楊桃踉跄着躲閃的狼狽姿态,謝淵隻覺得自己腦中那根緊繃的弦瞬間斷裂。
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隻是本能地飛奔上前,使出全身力氣踹出了那一腳。
謝集遠側腰被踹,整個人狠摔在了一旁的樹幹上,身上傳來的劇痛讓他大腦懵了一瞬,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臉上就又落下來了好幾個拳頭。
這接二連三的毆打,讓自小就嬌生慣養的謝集遠早就眼冒金星,耳中嗡鳴作響,幾欲暈厥。
神情恍惚間,他聽到了“謝淵”二字,可身上傳來的劇痛卻瞬間奪走了他所有注意力。
謝集遠忍不住哀嚎出聲。
他視線裡一片模糊,還以為自己瞎了,滿心恐懼,可求生的欲望讓他生出了驚人的爆發力,他顧不上疼痛,掙紮着爬行後退呼救:“救命——救命啊!”
楊桃聽到他的聲音猛地回頭,看見謝集遠那張臉被打得豬頭一般,她吓了一大跳。
“這……”
楊桃剛想叫謝淵趕緊送他去看大夫,就聽到前方突然又有人大喊:“你們在做什麼!”
楊桃擡頭望去,謝集英主仆正站在幾丈開外,滿臉震驚。
她轉過頭去看謝淵,卻見他正好和謝集英對上了視線。
再看眼下這個混亂的場面,楊桃很想眼睛一閉,裝死算了。
謝集英先是看見了朝他方向哀嚎爬行而來,鼻青臉腫的謝集遠,緊接着又看見了前方站立的謝淵。
“集遠!阿淵?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他震驚之餘,又對眼下這個狀況滿頭霧水。
直到謝集遠認出了他的聲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扯着嗓子喊道:“大哥——大哥救我!有人要殺我——救命啊大哥!”
謝淵收回視線,不再理會他們,而是在楊桃面前蹲下身道:“上來。”
“啊?”
楊桃一臉無措,看了看大步走來的謝集英,又指了指地上哀嚎的謝集遠:“要不咱們還是先把他送去醫館吧?”
謝淵看了地上爬行的人一眼冷道:“他死不了。”
緊接着,他半蹲下身将楊桃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繞,将人順勢背起,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謝集英見狀加快了步伐,卻在經過謝集遠身邊時被他抱住了腿:“大哥,大哥是你嗎?大哥救我——”
謝集英被他抓得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摔倒,而抓住救命稻草的謝集遠此時才終于敢安心地暈了過去。
謝集英被他的模樣吓了一跳,也顧不上去管謝淵了,忙催着石武将人背起,匆匆下山回城找大夫。
叢林幽靜,隻偶爾聽見幾聲鳥鳴。
楊桃有些不自在地趴在謝淵背後,身體的發育讓她對這樣的接觸有些尴尬,一直試圖開口讓他把自己放下來走。
可見謝淵悶不吭聲隻顧着前行,楊桃又有些惴惴,不敢吱聲。
謝淵從來都是溫和,平靜的。
而現在他緊繃着臉,眼底愠色濃重,很明顯是在生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長大了些,又或者是自己本就心虛,這跟她幾年前冒雪守烤爐被凍病了的那次相比,謝淵如今的黑臉,倒讓楊桃生了些顧忌。
可這回完全是飛來橫禍,她也很無語啊......
楊桃有了小小底氣,她故作輕松地笑笑,先打破了僵局。
“少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