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鵲轉身引羨王入中艙,舫内地毯柔軟、如踩雲端,正對門的方向是一扇沉香木制的屏風,屏面覆上冰纨素錦,上繡一幅繁華圖,花瓣嬌豔欲滴,含羞吐蕊,奢靡绮麗。
周鵲腳下不停,徑直走到屏風後停駐,羨王也迫不及待地加快腳步。
此刻太子正伏于案首,閉目小睡,案幾兩邊皆堆滿奏折。
羨王見狀眼底閃過一抹震色。
“殿下這下可放心?”周鵲挑眉。
羨王眼神一動:“本王忽感急切之意,借用下如廁!”
言畢,羨王如一陣風般走過周鵲身側,朝艙門外走去。
周鵲尋一處空椅坐了下來,靜靜捏着眉心。
不消片刻,羨王踱步走來,其身後跟随一群衣着樸素的婢女,細看不難發現婢女之中多是姿色上乘,豔麗的妝容難掩舞姬的本色。
“周大人,這些婢女……”羨王笑意不達眼底。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尋的真相,一個可以将太子拉下東宮寶座的罪名。
“都是我的随從,殿下若喜歡,挑幾個走?”周鵲挑眉,不給羨王發作的機會。
羨王笑容一僵:“那就先交由本王代為看管了。”
周鵲起身,恭送羨王,直至對面船舫離開,喜貴這才滿臉憂心道:“大人,羨王這是有備而來。”
周鵲豈會不知?可風月樓明明是他們周家的勢力,此等秘事如何就讓羨王知曉?
“時辰不早,公公送殿下回東宮就寝,後面的事交由微臣即可。”周鵲從容道。
喜貴聞言放下心來,船舫抵岸,喜貴命人背起太子登岸。
目送宮車遠行,周鵲這才仰首看向枝頭,月影被樹梢上的人影遮蔽,襯得她精巧的面龐忽明忽暗。
“去風月樓,詳查内鬼。”
枝頭窸窣搖晃了兩下,随即人影不見。
周鵲擡步走至小道,就見兩駕馬車并列而行,一為皇室車輿,一挂江家徽記。
羨王隔着車窗與隔壁笑語,随後離去。
江家馬車随其後緩緩前行,車簾随風而起,露出男子繡金雲紋衮邊的袖袍,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點茶案。
周鵲冷冷斂眸,轉身要走,身後忽聞男子醇厚的聲音,乍一聽如沐春風。
“江大人喚我?”周鵲駐足,回眸間發帶随風而動,清冷且疏遠。
“周大人,用不用我捎你一程?”馬車裡的人撩起簾子,豐神俊朗、氣度卓然,言笑間又藏着幾分犀利戲谑。
“行啊!”周鵲歪頭看他,知道他是假客氣,她從來也看不慣他的虛僞做作。
江賦臣微微颔首,做了個“請”的手勢。
周鵲撚着衣角上車,對面适時伸出一隻手來,修長的手指,指甲修剪平滑,溫潤的玉斑指彰顯着其身後的富貴權勢。
周鵲略過他的手,扶着車廂坐了進去。
“喝茶?”上好的明前龍井氤氲着霧氣,朝她飄去。
周鵲聞着面前清新的茶香,思緒不由飄遠……
七歲那年,周、江兩家在朝堂嶄露頭角,周鵲跟着母親參加公主府的賞花宴。
時值春花爛漫,杏花樹下的胖小子生的好似年畫娃娃般圓潤可愛,開朗活潑。
周鵲忍不住去逗他,嚷嚷着要騎馬,自小被家人當寶貝疙瘩疼着的胖小子哪受過這委屈?繃着水靈靈的胖臉斥責她無禮、沒教養。
周鵲氣不過,往他喝茶的壺裡倒了馬尿,胖小子抱着杏花樹吐了整整一下午,雙眼通紅、委屈憤恨的眼神令她至今記憶猶新。
志學之年,周鵲開悟,恢複了前世記憶,也曾為當年的“不懂事”狠狠悔悟,可一切都來不及了,當年的胖小子自那以後像變了個人。
周鵲悠悠擡眸,眼前的江賦臣五官深邃,線條緊緻利落,哪裡還有當年那胖小子的半點痕迹。
周鵲清了清嗓子:“客氣,但不必了,前面橋頭放我下來即可。”
她的馬車在那候着。
江賦臣未再多言,馬車停下。
周鵲下車,回身拱手道謝,疏遠且防備。
……
夜色漸深,一駕四角懸挂銅鈴的馬車靜候橋頭,烏木車身雕刻着精緻的寶相花紋。
周鵲登車,馬車緩緩前行,她緊繃的脊背稍有松懈。
“少爺怎麼是坐着江侍郎的馬車?他沒為難你吧?”小厮東恩比周鵲小幾歲,自幼跟着周鵲,嘴比腦子快,“也是,你不為難他就不錯了,誰能欺負了您啊!”
周鵲沒理他,自顧自地倒了杯梅子汁,優哉遊哉地喝了兩口。
馬車直抵府邸,周府從外看不顯山露水,内裡飛檐鬥拱、曲徑回廊、山石林立。
周鵲擇一妾侍院落,徑直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