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雀的幫助下,春廊總算是站了起來。雖然有反轉術式在,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幾乎痊愈了,但精神上的後遺症依舊無法避免,至少短時間内,春廊不太想再去回憶一遍那段記憶。
但有些事情他仍舊需要完成,他打開了自己的耳麥,“阿綱,你現在情況如何?”
“我沒有問題,禮尼你還好嗎?”
“嗯,等會我會斬斷我和它身上最後一絲聯系,阿綱,不要拒絕我的咒言。”
“好。”
他戳了戳身邊的雲雀,“恭彌,等會……”
“刺穿心髒是吧,”雲雀低下頭,從他腰後間摸出那把短刃。
自從春廊來到并盛後,這把短刃便被埋進了雲雀老宅的後院裡。直到前幾日,和鈴拜托他,将這把短刃找到,交還給他。
“塵歸塵,土歸土,獻祭的起點源于這把短刃,最後自然也要終結在它手中,”短發的少年相當認真地将短刃擦拭幹淨,别到腰間,“到時候可能還要麻煩你呢,恭彌。”
他抓着雲雀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掌心之下,那顆心髒富有生機的躍動着。
“好聽嗎?隻可惜,那不是我的心跳。”
不遠處,人形咒靈與春廊之間的聯系逐漸衰弱,對活着的本能使得它的攻擊越發兇惡起來,以至于ghost都被他咬下了半個身子。
但很可惜,即便它将那半隻ghost吞咽下腹,它體内的生機仍在不斷流逝——它的誕生,源于祂的仁慈與愧疚。
祂不忍自己的信徒化為永世不得超生的怨靈,甘願以自己的心髒為容器,承擔此間的惡意。
它從凡人對于祂的怨恨、對于祂的愛意中誕生,在春家數百年的獻祭與喂養中逐漸成長,竊取祂的血肉與力量,混淆祂的神志與記憶。
它給自己取名為,春德國主。
明明,明明距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了,它馬上就可以取代祂,成為新的神明。可為什麼祂還會蘇醒?為什麼祂要奪走它生存的可能!
它要吞噬面前的家夥,隻要吞噬他,隻有吞噬他,祂就還會是自己的。
它猙獰着發出嚎叫,貪婪地吸取着ghost身上的惡意與咒力。
它馬上就要再次成功了。
一把短刃刺穿了那顆跳動的心髒,咒靈的動作随之一頓,ghost僅剩的右手同樣刺穿了他的胸口。
“【阿綱,死氣零地點突破·改!】”
沢田綱吉的雙手比出對應的姿勢,幾股力量以一種極其可怕的氣勢,碰撞到了一起。在短暫的僵持後,沢田綱吉額間的火焰越發盛大起來。
滔天的火炎,從ghost的身上沾染到它的身上,徹底失去本源維系的它根本無力抵禦,隻能任由烈焰包圍着,燃燒着,整個世界宛如浸透在血色之中。
但是沒關系,隻要世人還愛着祂,還恨着祂,它就還有機會……
“【因為你太過貪婪,也因為此間,不再需要神明,】”晦澀難懂的嗓音在它耳邊響起,白發的神明低垂着眼簾,宣告了它的結局,“【你與我,都已被世人所遺棄。】”
神愛世人,除我之外皆世人。
神不愛世人,所以俯瞰世人掙紮。
神不敢愛世人,皆因世人生命太過短暫。
因而神拒絕為神,隻願與世人一起。
雲雀猛地将短刃拔出春廊的胸口,所幸,反轉術式如同計劃中的那般,強行将他從三途川又撈了回來。
“這種感覺,也未免太過奇特了,”春廊靠在雲雀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在他們不遠處,“噗通”一聲,雷屬性的瑪雷指環從半空中滾落,空地上隻餘額間閃爍着火焰的沢田綱吉一人。
“還沒有結束,”雲雀架着春廊,“那家夥要來了。”
一陣鼓掌聲突兀地從半空中傳來,白蘭飄浮在半空中,注視着在場的所有人,“你真是讓我看了一場精彩的大戲呢,禮醬醬。不過就算打敗了ghost,你們現在還有多餘的力氣來和我對抗嗎?”
“尤其是禮醬醬呢,不停地在精神世界重複被分屍的滋味,相當不好受吧。真是可惜啊,你要是站在我這邊,不就沒……”
他的話語尚未說完,便被沢田綱吉迎面而來的攻擊制止。很顯然,在場沒有一個人想聽他說話。
“還真是性急啊,不過這樣也好,我已經等待這個時刻很久了,希望等會你也能繼續維持這種狀态哦。”
“沢田綱吉。”
白蘭的身後猛地張開了兩隻潔白的翅膀,活像個在天上飛翔的白切雞。這場永無止境的戰役,終于在兩位世界基石的擁有者之間,正式拉開了終幕。
滔天的火炎燃燒着,碰撞在一起,又再度分開。即使沢田綱吉的實力在這幾日已經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但對上情報未知的白蘭,還是占據了下風。
“怎麼了,沢田綱吉?你怎麼會這麼弱啊?還是說,”白蘭臉上挂着惡質的笑容,“你想讓大家回到過去的決心就隻有這樣而已嗎?”
半透明的手掌緊緊禁锢住沢田綱吉的身體,他的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意識一片混亂,腦海裡僅剩的念頭卻越發強盛起來——
他不能倒下,他要打敗白蘭。
他還想……還想坐在老樹上那個歪歪扭扭的木台上,和朋友一起、和家人一起……一起看夏日的煙火。
他一定要和所有人一起,回到過去,回到他們的家裡。
他指尖上的戒指越發顫抖起來,如同陽光一般耀眼的、金橙色的火炎從寶石上噴湧而出,與白蘭的火焰碰撞在一起。
寒冷的風聲從林間穿梭而過,卷起塵土,卷起滴水,也卷起那如同神社每日敲鐘的聲音,悠久、平和,而又緩慢,卻不容任何人拒絕。
白蘭和沢田綱吉手上的戒指在火炎的高度負荷下,産生了共鳴,金橙色的圓形結界将兩人分别籠罩起來,不遠處,春廊擡頭望去,另一個相同的結界包裹着其中的人影,向他們的方位飛來。
那是尤尼。
春廊感覺自己的口袋中隐約有什麼東西在發燙,他下意識掏出來,是雲雀不知什麼時候,放到他衣服中的種子——那顆被二十年後的藍波帶來,又被雲雀要走,現在再度回到自己手中的種子。
枯木般的外表帶上了幾縷裂紋,卻仍在盡力地包裹住其中的東西。
“那麼後面就拜托你了呢,禮尼,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有辦法的,”藍波那充滿了懷念感的聲音再一次在他的心底響起。
他該怎麼做,春廊靠在雲雀身上,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尤尼與兩人彙合。大空火焰所凝結的結界是那般的堅固,堅固到他們所有人都無法打破。
無力感湧上衆人的心頭,結界中,白蘭還在笑嘻嘻地對尤尼進行心理施壓,沢田綱吉卻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任性也要有個度呢,尤尼,你隻是想看看有多少人願意為你付出才逃跑的,不是嗎?”
“阿爾柯巴雷諾的公主殿下。”
“我……我,”尤尼顫抖着後退了一步,她還需要時間,但現在,在這個隻餘他們三人的結界中,她真的還能争取到時間嗎?
隻需要……隻需要一小時就夠了啊,還有誰能幫幫她嗎?
她擡起頭,在半空中,恍惚看見一道奇特的色彩,那是不同于大空火焰的銀白色的光芒。
“咚。”
迅猛而利落的尖銳武器從遠方而來,裹挾着風聲,就那麼直徑在結界上捅出一個裂口,落到了尤尼面前。
閃進結界的男人彎腰撿起了天逆鉾,擡起眼眸,無數黑影在他身上攀爬着、嘶咬着,就連沒有被黑影所覆蓋的地方,也完全化為了白骨。
“咚。”
鏽迹斑駁的銅扣被纏繞在白骨之上,迸濺出淡淡的聲響。男人上前一步,擋住了尤尼。
“當金色的陽光籠罩住所有時,就輪到你上場了呢,不需要多做些什麼,拖住那個白切雞鳥人就行,”輕挑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那麼上吧,親愛的,是時候該走向你注定的死亡了。】”
他揮起了手中的咒具,直直對上白蘭的攻擊,不管白蘭如何嘲諷,他都跟聾了似的,憑借着身體的本能,強行接下白蘭的招數。
“哎呀呀,可真是煩人呢,為什麼不管哪裡的禮醬醬,都是這麼招人厭呢?”白蘭後退幾步,他已經有些厭煩這種無趣的打鬥了。
“尤尼,難道你也要和沢田綱吉一起,就這麼懦弱地躲在它的身後嗎?不過也是哦,就算你們把我打敗了,你們難道真的能狠心拔除它嗎?拔除這個一直擋在你們面前,保護你們的哥哥?”
“那還不如我來徹底剿滅它呢,從靈魂到□□,通通抹殺掉好了。”
白蘭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死氣之炎沖男人襲去,卻在男人揮刀擋下時,貼着刀面,拐彎沖向了他身後的沢田綱吉。
“阿綱!”“十代目!”
結界外的衆人深吸了一口氣,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火焰爆破造成的煙霧逐漸散去,男人撲在沢田綱吉身上,硬生生地挨下了那一發攻擊。
他的胸口被白蘭的火焰轟出了一個大洞,但那顆本該被粉碎的心髒卻被一股微弱而有力的火焰所包裹着、呵護着,那是紫色的雲屬性火炎。
“滴答,”一滴液體滴落在沢田綱吉的胸口,他的瞳孔猛地縮小,他看見了那枚垂下的銅扣。
破舊的、染滿鏽迹的銅扣,上面用極其銳利的力度雕刻着一個字——雲。
那是雲雀恭彌的字迹。
為自己擋下攻擊的男人,是這個時空的兄長,沢田綱吉的大腦終于意識到了這點。
哪怕化身為咒靈,哪怕遺忘了所有,隻依靠本能而行動。
但有些東西,依舊深深刻在男人的靈魂中。
“兄……兄長,”沢田綱吉想要伸手,卻隻能顫抖着,看着男人再次站起,重複着先前的行為。
“真是讓人煩到了極緻呢,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行為你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算了,就給你最後一擊吧,本來這把迷你白龍我是想送給綱吉的呢,便宜你了。”
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或許是他生命的盡頭吧。
胸口那顆心髒微弱地躍動了幾下,但它終究還是抵擋不住那隻高密度的迷你白龍。
在生命的終點前,他站在原地,腦海一片混亂。
但他還是在嘈雜的背景中,精準無誤地捕捉到了那個熟悉而又簡單的音節。
他在說,“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