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散漫的語氣卻有說不出的壓迫感。
要不是祈臨家上下八代都挑不出一個愛管閑事的親戚,他還真想感受一下被人撐腰的感覺。
“追責?我草!”皮條男也反應過來了,揚起滿是血的手心,“你難道沒看到是他先動手的嗎!我這一臉的血!”
這人說話的時候唾沫星子三尺遠,男生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側身擋住了身後的祈臨,輕描淡寫:“所以呢?”
“我是不知道現在的未成年這麼嚣張了!”男人惡聲惡氣,“老子今天就要替你們爸媽管管你們!”
他估摸眼前的人最多不超過十八歲,本想仗着自己成年人的身份施壓,卻沒想到跟前的男生眼神倏然沉了下來。
皮條男蓦地一怵,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什麼話,剛想找補兩句,一隻濕紅的手卻從男生身後伸了出來。
祈臨的指尖纖細,但掌心中間卻是一片的潰爛紅腫,觸目驚心。
男生視線稍滞,斂回眼底的戾色,輕側過頭。
祈臨臉上一片淡然,好似沒有痛覺:“既然要算賬,那就别漏了我的手傷,你抓的,賠錢。”
“放屁!”皮條男難以置信,“我什麼時候……”
“剛剛。”男生側身擋過祈臨的手,視線微擡,“這裡正好有監控,要不要查一查?”
皮條男錯愕擡頭,看到那個冒着紅光的攝像時臉色驟變。
見他慫了,祈臨心頭略微舒暢了些,垂眸換回乖乖仔的姿态:“算了,我也有不對。”
男人以為有回旋的餘地,連忙換上讨好的笑,卻又聽見他說:“叔叔你給我磕一個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好不?”
……
在報警和監控的壓力下,男人跪是沒跪,咬牙道了句歉就捂着臉走了。
祈臨回頭的時候男生還在原地,那雙淺色的瞳注視着他。
“你在外面的時候脾氣都這麼大麼?”男生停頓片刻後才略不确定地開口,“祈臨?”
他的語氣沒有惡意,但卻夾帶着極輕的辨别……就好像眼前的祈臨和他印象中不太一樣。
但祈臨确信自己沒見過他,于是随意地笑了笑:“那不然我該給騙子好臉色嗎?”
男生依然看着他,沒有說話。
祈臨現在滿腦子都是錢錢錢和債債債,實在沒空好奇這人為什麼知道他的名字,語氣不太好:“剛才謝了。”
說完轉身想走。
但身後的人又開口:“手,不處理了嗎?”
“問那麼多,”祈臨懶散地挑起眼皮,唇角挽起,“找訛啊?”
明明在笑,卻透着不聲不響的警告。
他不需要陌生人多管閑事。
“創口不小,是該去醫院看。”偏偏跟前的人好像就纏上他了,摸出手機,“走吧。”
“這位,見義勇為好青年?”祈臨眼底的防備更濃,“你如果想做慈善,建議去找别人,我隻會動手,不會送錦旗。”
聽着他的冷諷,男生指尖觸在屏幕上點了一會兒,輕歎了口氣:“祈鸢阿姨的婚禮請柬,你還留着嗎?”
“新郎那一欄有個叫陳和橋的名字,”停頓片刻,他又說,“我是他的兒子,陳末野。”
夏日總是晴雨不定,剛剛日頭還曬得人頭暈眼花,現在就是烏雲蓋頂。
祈臨站在陰雲之下,隻覺得腳踝仿佛被身後的冷氣纏死了,寒意侵入骨髓。
媽媽決定再婚的前一年,頻繁地和他提過“陳末野”這個名字——
“陳叔叔的兒子叫陳末野,比你大兩歲,以後見了面要叫哥哥呀。”
“哥哥讀書很厲害,以後課業上又不懂的多多問,大方點。”
“哥哥今天問你了,我說你中考考得還可以,以後說不定就是同一所高中了。”
陳和橋,陳末野。
本該成為祈臨繼父和繼兄的兩個名字。
但他媽媽在領證之前就因為意外去世了,所以這兩個名字對他來說,依然隻是陌生人。
口腔裡忽然漫開了一陣濃烈的血腥味,祈臨不知道自己是咬破了舌頭的哪裡,隻嘗到腥,沒感受到痛。
不過也可能是他現在哪裡都疼,手,胃,頭,所以舌頭那點傷口就顯得微不足道。
好在天氣看破了他的尴尬和無措,在一片沉默之中,陣雨倏至。
水砸在臉上,祈臨茫然地回神,才發現頭上居然落了一把傘。
雨聲砸在傘沿,很響,單人傘又小,兩個男生無法避免地并排站在一起。
祈臨略微拘謹地站在傘下,餘光掃過身邊的人。
陳末野比他年長,手明顯更大,修長的指節握着傘柄,腕骨的線條利落淨瘦,皮膚仿佛鋪了層雪,色調比環境亮一個度。
“今天有雷陣雨。”陳末野微擡傘沿,清瞳映過烏沉的天,“出門沒看天氣預報嗎?”
祈臨垂下視線:“……忘了。”
陳末野垂眸掃了他一眼,平靜地問:“能打電話找人接你嗎?”
找人?
找誰?
明明是個可以随便搪塞的問題,但祈臨卻有一瞬間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