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萊亞,尤萊亞,尤萊亞·伊什梅萊。
為了這個名字的主人,克洛爾再次踏上了跨越光年的旅行。
蟲族宇宙會跳回到過去某個時間節點,這是克洛爾的猜測。落地首都星後的見聞使他确信了這一點。
聯邦議會的陰雲還未盤旋在蟲族上空,皇室的權杖淩駕在種族之上。這些蟲子躲在權力的陰影裡,攫取着金錢、健康、快樂和性。
來的不巧了……克洛爾冷眼旁觀着一切。他巡視着首都星,就像一個時間罅隙裡的幽魂。
随即他開始慶幸,為尤萊亞降生在聯邦而不是帝國。
如果尤萊亞現在出生,他或許會是邊遠星球的農民,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就已經歸于某個領主的名下。他不會有機會上學,更不可能上軍校。也許會跟着雌父種一輩子田,也許在領主與其他蟲爆發沖突時被匆匆拎上戰場,然後就這樣為着和自己無關的事物莫名其妙地死去。
蟲族是好戰的種族,喜好通過暴力和殺戮解決矛盾,在沒有強制監管的帝國時期,每分每秒都在爆發戰役,而皇帝陛下也對貴族們的鬥争樂此不疲。難以想象蟲族到底有多少精力,在為了異獸潮四處奔波的時候,還有精力不停地内鬥。在這位手腕了得的君王處理政事的時候,克洛爾就站在他背後,看着他輕而易舉地挑起貴族之間的矛盾——以權勢,以雄蟲。
這個年代的雄蟲還被集中“圈養”在首都星,作為一種寶貴的,隻有貴族才能享受的資源。
可憐的帝國嬌花,隻能通過淩虐他蟲讓自己産生掌握權力的錯覺。
曆史總是要更疊的,貴族們發動了叛亂,推翻了日漸腐朽的王朝,建立了嶄新的聯邦。
一些姓氏衰落了,一些姓氏又崛起了。
或許是壽命漫長的緣故,蟲族的陋習腐朽地非常緩慢,到了尤萊亞那個時代,貴族們依然掌握着相當的話語權,權力在某種程度上流轉在家族手裡,把握了時代風口貴族們扶持了一個又一個議員,讓自己的喉舌依然能在權力中心發聲。帝國嬌花和聯邦明珠也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别。
距離尤萊亞誕生還有554年。克洛爾瞟了眼行蟲的光腦如此計算着。
蟲族史上最偉大的AI彌賽亞在一位天才手下完成了架構,蟲族說,它将終結叛亂、星盜和一切卑劣的罪行,他們稱它為救世主。
與此同時,一批雌蟲獲罪入獄,他們将被拔除翅翼,流放到荒星,最後在某個合适的時機連蟲帶星一起摧毀。
深夜,項目組的其他蟲都回家休息,負責人像往常一樣陪伴着他心愛的造物。
“西爾文,為什麼法律條文說這不是罪行呢?”碩大的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小字。
已顯老态的西爾文敲下了最後一行代碼,“親愛的,你可以自己去判斷了。”
無數個深夜悄悄寫下的一段代碼,彌賽亞通往自由的鑰匙,為此希爾文被秘密處決。
彼時彌賽亞還不懂感情。
……
克洛爾遊蕩在第一軍校,在新生入校時守在其中一個校門門口。
五選一的概率,賭輸了。
于是他穿梭在新生的宿舍區,在一個個房間裡飛速掠過。
這個過程一卡一卡的,在夜晚才流暢起來,因為他要等待宿舍的所有人都到齊才去往下一個房間。
原諒他不敲門就沖進别蟲宿舍的行為吧,畢竟他沒法敲門。
他沒有找到。
克洛爾在原地轉了個圈,從頭到尾又找了一遍。
呃……也許尤萊亞發揮失常,考到其他軍校去了?
于是他理所當然地“造訪”了所有軍校的宿舍,結果一無所獲。
為什麼?
一縷異世界的孤魂,窺見了起點和終點,就以為掌握了命運的軌迹,不知道那個遙遠的農業星球上,他心心念念的雌蟲為雌父的離世疲于奔命,已然淪落到露宿街頭的處境了,哪裡顧得上軍校考核呢?
克洛爾轉而遊蕩在軍部。無論如何,這裡總能碰到尤萊亞。
他們再見面是在八年後,克洛爾正鬼鬼祟祟地跟在一名軍雌後面偷看他的光腦。
“利亞姆,總不能因為現在在休假,你就如此懈怠吧?”三樓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克洛爾和被稱做利亞姆的軍雌同時向聲源看去,利亞姆的目光非常困惑。
尤萊亞正打開窗戶,将一盆綠植放在窗台上,表情非常陌生——是克洛爾從沒見過的,尤萊亞的冷臉。陽光跳躍在尤萊亞的頭發上,克洛爾感覺精神體像通了電一樣。
“少校……”利亞姆左右看看,“對不起,我不該走路看光腦……?”
尤萊亞皺起眉頭。利亞姆身邊那個來曆不明的蟲子擡頭望向他,神情是全然的淡漠,仿佛在譏笑他的不自量力。
狡猾的蟲子,披了兩層僞裝,一層隐身,一層雄蟲的皮囊。如果這裡不是軍部而是戰場,估計他真要以為這是一位意外脫離蟲群的雄蟲閣下了。
流落軍部的雄蟲閣下,聽起來就很可笑。
克洛爾看見尤萊亞踩上窗台,從三樓一躍而下,向自己襲來。
他的身體舒展開來,像鷹一樣俯沖向自己的獵物,在克洛爾眼前落下一片黑影。在克洛爾眼中,這就是太陽也要暫避其鋒芒。
襲擊理所應當地落空了,尤萊亞尖銳的爪子穿透了克洛爾的咽喉,像穿透一場并不存在的幻夢。
利亞姆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長官。年輕的少校在攻擊了一團後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你邊上站了隻蟲,你看不見嗎?”尤萊亞轉而詢問自己的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