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爾·戴維斯是他給自己取的新名字。至于他原來叫什麼,早已遺落在億萬年的時光裡了。
克洛爾是一縷來自異世界的幽魂,一個失去了故鄉的人類,一名徘徊不去的失語者。
很久很久以前,人類克洛爾死掉了。沒有生物知道兩個宇宙間發生了什麼,克洛爾以精神體的形式來到了蟲族宇宙——一個沒有人類文明的宇宙。
别說人類文明了,太陽系、獵戶座都找不到一點痕迹。
克洛爾變成了人類認知裡的鬼。
如果他願意,他可以直接從一個星球飛到另一個星球,宇宙射線對他産生不了一點影響;也可以穿透岩漿,直達“地心”;還可以毫無阻礙地潛入深海。
他不需要吃東西,不需要睡覺,也不用擔心會遇到危險。人類的一切苦難似乎都離他遠去了,隻剩下孤獨。
克洛爾徘徊在一個又一個星球上,見證了各種各樣的生命形态。也許某些科學狂人會為此發瘋,但克洛爾隻是一個有點小錢的普通人。沒有一個個體對他的交流申請産生過回應,這足以讓他發瘋。
起初,克洛爾自顧自地說話,跟石頭說,跟在污泥裡移動的軟體生物說,跟鳥巢裡的雛鳥說。
克洛爾也試圖尋找和自己一樣的生物,但遍尋無果,仿佛他是大自然的一個錯誤,宇宙的一個小小玩笑。
有一段時間,克洛爾會在天亮的時候随機尋找動物,然後開始解說《動物世界》,等到天暗了七次後,加更一期午夜場。這非常有趣,大自然總是那麼豐富多彩,克洛爾幾乎要成為一名博物學家了。
更多的時候,克洛爾會“坐”在一個地方發呆。說是“坐”,其實隻是把身體彎折到“坐”的形态,然後漂浮的地方剛好與某樣物品的頂面平齊而已。
克洛爾認為這種小活動有助于保持他的精神狀态。
精神壓力實在大的時候,克洛爾也大喊大叫過一整天,精神體顯然是不會累的。這也是克洛爾釋放壓力保持精神健康的小妙招之一。
克洛爾大抵還是瘋了。
他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大腦也越來越糊塗,最後,他不再說話了。
他嘗試對自己掏心掏肺,雙手毫無阻礙地穿過胸膛,又嘗試咬舌,也是同樣的效果。
死亡是一種奢求。
近距離觀測了117次超新星爆發後,克洛爾飄蕩到了一顆固态星球。
他降落的地方類似戈壁灘,克洛爾理所應當地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
克洛爾正靠着塊大石頭。天邊撕開一條縫隙,許多奇形怪狀的龐然大物從裡面鑽出來。
那些怪物都是黑色系的,有的幹燥堅硬,有的濕滑黏稠,醜得千奇百怪。它們從未知的空間傾瀉而下,烏泱泱地遍布天空與大地,一些物種的眼睛不時閃過幽綠的光芒,确實會讓人産生“末日”之感。
克洛爾對這種現象已經熟視無睹了。
在他漫長的流浪裡,見過很多這種“獸群”,它們會撕開空間裂縫,從未知的地方鑽出來,把沿途的星球啃得一幹二淨。一直啃,然後□□、繁衍,再找個地方撕開裂隙回去,隻留下一片空蕩。
反正啃不到他。克洛爾瞅了一眼,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這次卻有些不一樣。
等到岩漿開始四處亂流的時候,好幾艘體型巨大的宇宙飛船出現在半空,緩慢地移動着,開始噴灑一種黃褐色粉末。
一部分接觸到這種粉末的“怪獸”飛快地幹裂破碎,像是被吸幹了所有水分。
另一部分用皮毛和鱗甲全副武裝自己的“怪獸”意識到自己遭到了襲擊,很快對空中那些飛船展開了反擊。
飛船也不甘示弱,從船體内伸出一排排炮管,打出發光的“炮彈”。
這些“炮彈”以不可阻擋的态勢穿透沿途的“怪獸”,留下一個個燒焦的貫穿傷。
飛船的艙門也打開了,從裡面飛出蟻群一般的機甲,自行避開彈道,與“炮彈”沒打到的“怪獸”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