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江燼忍無可忍,“你來幹什麼?你找……”
“找死嗎?”岑安絲滑地搶過話茬兒,長腿一伸,送機器狗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江燼歎了口氣,指指桌子對面卡座沙發,“待那兒吧。旁邊冷藏櫃裡有能量劑和電解質水,餓了渴了自己拿。”
這是一間設置在監獄内部的工作室,為定期進入監獄采集數據的工作人員提供便利,商務風的布局與配件,中規中矩,書架的背後還隐藏着一張綿軟的沙發床。天花闆被投射了精心計算過色彩的星空,可供小憩的人舒緩視神經。
岑安在室内快速溜達一圈,又到裝着能量劑的冷櫃前挑了好久,最終隻拿了瓶水。
回到江燼身邊時,他發現他面前的桌子上躺着一塊包裝精緻的小四方體。
“巧克力?”岑安一喜。
“隻有那個,愛吃不吃。”
岑安忙道:“愛的、愛的,燼哥給什麼我都愛。”
“……”
江燼繼續埋首于工作,他做了很久調查,此刻不想因岑安的到來中斷。
岑安掃了眼他手中的内容,是監獄長青鋒更為核心的圖靈檔案。
岑安頓時了然,趴在桌子上端詳他。室内靜悄悄的,不明亮的光線更添靜谧,岑安看着看着,突然笑出聲。
“怎麼?”江燼撩起眼皮。
岑安認真道:“燼哥,你知不知道,此時此刻的你,有種辛苦工作賺錢養家的……呃,人夫感?”
“養家?那麼大個藍朔,我可養不起。”
“養我呗,我好養,養好了說不定能成家……”岑安歪着頭,不知大難将至,嘴裡還在胡言亂語,“你看你賢良淑德,我頑皮活潑,一靜一動,咱倆簡直哪哪兒都互補。等你逃了婚,這份職業恐怕也幹不了了,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偷黑傑克的錢養你,我們要活得澎湃又……”
話沒說完,就被江燼忍無可忍地捏着電容筆當頭重重一敲。
“嘶——”
江燼闆着面孔:“你要是閑的沒事幹,就給我滾蛋。”
“我不閑。”岑安是真怕江燼趕他走,“那我幹正事兒去了?”
他懶洋洋伸了個腰,見江燼還是一副心無旁骛的模樣,暗生不爽,拉長調子刷存在感:“走了哦——”
江燼冷嗤一聲,頭也不擡。
岑安卻隻是繞過架子,把自己摔進沙發床裡。
約岑安來這間工作室附近見面的,其實是J3。
J3将指控黑傑克犯罪記錄的“繩鍊”交給他後,匆匆歸隊離去。岑安盯着天花闆上無邊無際的夜空,将“繩鍊”數據載入腦機,細細讀取内容。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并非平躺,而是在一張牌桌前坐着,黑暗中,映出黑傑克的身形輪廓,如身披鬥篷的死神,紙牌倒扣在桌上的,暗喻未知與危機四伏。
黑傑克被控訴的惡行無數,傷殺、擾序、投毒、洩密、欺詐……細分有103項,訴狀裡援引了這個時代三分之二的刑法,可謂無惡不作。高超技術與發達科技産品的佐助下,他在作案工具與手段上更是玩出了無數花樣。然而最諷刺的一點在于,除了這根繩鍊,審判庭再沒有确鑿證據順利支撐他滑向地獄。
就在岑安暗暗唏噓的時候,他腦海裡浮想的畫面突然不受控了。
牌桌上,他想象中的黑影動了一下,聲音緊随其後。
“你怎麼才想起來見我,岑安?我都要傷心了。”
是和岑安一模一樣的音色。
雷聲般轟隆隆的笑聲在他耳邊翻湧。
此刻,岑安已分不出神去思考黑傑克這突兀的出現是何緣故,反複确認過後,終于明白,此刻腦海裡浮現的場景,不再是他腦中臆想那麼簡單。
他緊緊盯着牌桌對面,除了輪廓什麼也沒有的黑影,面部的位置上,陡然亮出一雙眼睛。
這是黑傑克的眼睛麼?像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動物,鹫。
“黑傑克,”岑安許久才發出聲音,“我無數次想象過你我的初見場景,沒料到,竟如此倉促突然。”
岑安能感受到自己現實中的軀體在深深換氣。
繩鍊上的訴狀突然如急風驟雨般圍繞二人轉起來。
“你對我的罪行翻來覆去地查看,是想用你那落時的道德觀念審判我,還是拯救我呢?”黑傑克饒有興緻地問。
岑安低頭,翻開一張紙牌,上面有一條流淌着岩漿和火焰的河流,手持鐮刀的死神從遠處的平原走來,拎着一顆人頭,以滿載而歸的姿勢沉入河底。
岑安看清楚了那顆頭顱的面容,是毛叔。
“他死了。我怕你被人騙了,所以提前告訴你這個消息,你驚喜嗎?”
黑傑克幸災樂禍地說,那嗓音聽起來就像岑安自己在幸災樂禍。
黑傑克很會惡心他,岑安不禁頭皮發麻。
岑安攥緊那張牌。
“你怎麼一言不發呢,岑安?對我就這麼無話可說嗎?”黑傑克故作失落。
岑安将那張牌擲給黑傑克。
黑傑克再翻開時,牌面成了一把破舊的雨傘,雨傘之下是一隻簡筆塗鴉的眼睛。
“你挑眉了嗎,黑傑克?”岑安說。
“我确實有點驚訝,你修改了我的牌面。不過,畫的可真醜,技術還得練。”
“那麼,我來回答你問我的第一個問題。”岑安錘了一下牌桌,身邊高速飛轉的訴狀頓時卡殼般滞住,随着黑桃A運行完最後一串字符,訴狀訇然碎裂。
黑影倏然被照亮。
黑傑克的反應則更快,幾乎在光線亮起的一瞬間,消散成了粒子态。
岑安什麼也沒窺見。
黑傑克“咔咔”的笑聲漸漸弱:“很好,岑安,我親愛的……”
他不是主動退出岑安的腦機意識的,而是被岑安驅逐出去的。
“黑傑克,你想多了,我既不想救贖你,也不想評判你,我隻是……想見見你。”
岑安淋着訴狀碎片,聲線穩若死水,“我一定會翻出你這個人的真面目。到那時,說不定我會愛上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