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被君溟禁锢在懷中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肌膚上。他時而把玩她的發梢,時而在她耳邊低語,那灼熱的吐息至今仍在耳畔萦繞不去。香漓将臉埋進臂彎,喉間溢出一聲輕歎。
“香漓?”小安推門而出,手裡端着剛沏好的茉莉花茶,氤氲熱氣在夜風中散開。她蹲下身,茶盞在石階上磕出清脆的聲響,“你還好嗎?”
香漓如夢初醒,淺笑道:“我沒事。”
“你眼睛紅紅的。”小安湊近,用袖口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濕意,“是剛哭過嗎?”
“呃……”
香漓真的是很難解釋。
小安握住她冰涼的手:“跟我說說好不好?心事說出來就不重了。”
香漓望着少女澄澈的眼睛,終于輕聲道:“我有個朋友……她做了件很糟糕的事。”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她傷害了一個……很在乎她的人。”
“為什麼呀?”
“她以為……離開是對他最好的選擇。”香漓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膝上畫着圈,“她不能……也不配回應他的感情。”
小安突然湊近:“那她問過那個人的想法嗎?”
“那個人或許沒有意識到後果會有多麼沉重……”
“喜歡一個人就非得在一起嗎?”小安掰着手指,“做知己不行嗎?當家人不行嗎?非要一刀兩斷才叫為他好?”
“但他一心隻想要……”香漓攥緊了衣袖,“我那個朋友,她殘缺不堪,膽小懦弱,給不了他想要的。”
“哎呀!”小安突然拍案而起,茶盞裡的水晃出幾滴,“你這個朋友,未免太自以為是了!”
香漓愕然擡頭。
“喜歡一個人哪有那麼多道理?”小安氣鼓鼓地叉腰,“就算她是騙子、是混蛋、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那個人就是喜歡這樣的她啊!”她俯身戳了戳香漓的額頭,“難道非要完美無缺才配被喜歡嗎?”
“可她會給他帶來不幸……”
“那她的離開,不就是最大的不幸嗎?”小安反問道,眼睛亮得驚人。
香漓的睫毛顫了顫:“長痛不如短痛……”
“你怎知是短痛?”小安俯身直視她的眼睛,“萬一他這一痛就是一輩子呢?”
香漓啞然。茶已經涼了,水面映出她蒼白的倒影。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小安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可我知道,若是真心想讓一個人幸福,給他最想要的,不就是了?”
香漓怔怔地望着她,忽然問道:“小安,你有喜歡過誰嗎?”
“我?當然有了……诶,不對,好像沒有。”小安自己先紅了臉,随即又笑起來,“所以告訴你那個朋友,”她輕輕抱住香漓,“明天的太陽還沒升起,今天的月亮也很美呀。”
香漓望着小安澄澈的眼眸,忽然覺得胸口的郁結散開了些許。她輕輕握住小安的手:“謝謝你,小安。”
從那之後,香漓不再想着逃跑,但她心裡始終壓着沉楓的事。她知道,如果貿然告訴君溟,以他的性子,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她。她需要一個合适的時機,一個他心情足夠好的時候。
為了避開君溟的獨家指導,她開始乖乖參加宗門晨練。
起初君溟滿心不樂意,可香漓軟着嗓音哄他:“我保證,每天都會來找你玩。”說着,她甚至主動攥住他的袖口,輕輕晃了晃,“好不好嘛?”
君溟垂眸凝視着她,眼底暗潮翻湧,最終卻隻化作一聲歎息,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罷了。”
可兩人之間漸生的親昵,終究是瞞不住旁人的眼。
淩霄宗弟子們漸漸察覺出異樣,那個向來冷峻疏離、如高嶺之花般的掌門師兄,竟會時不時出現在香漓身邊,甚至有弟子撞見,他親手替她拂去肩頭的落葉,或是在山風掀起她發絲時,伸手替她輕輕理順。
君溟天賦卓絕、清冷矜貴,向來是淩霄宗女弟子們心中的谪仙。可如今,他身邊卻多了一個香漓——一個來曆不明、修為低微,甚至傳言曾背叛過他的女子。
太虛閣的女弟子們尤其不滿,她們敬慕君溟已久,如今卻眼睜睜看着他被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牽動心神。
并非所有人都對君溟存了私情,隻是在她們眼中,香漓實在配不上她們的掌門師兄。
于是,香漓開始被針對。
起初隻是些小動作,她的茶水裡被偷偷加了苦藥,練功時的蒲團被人動了手腳,一坐下去便散了架。後來,她們變本加厲,故意在切磋時失手将她擊傷,或是在她經過時不小心撞她一下。
在京城時,香漓尚能憑借些小法術周旋,可如今身處修仙宗門,她這具凡人之軀在修煉有成的弟子面前不堪一擊。她唯有盡量避其鋒芒,卻仍是防不勝防。
某日清晨,她剛踏入練武場,便聽見幾聲刻意壓低的嗤笑。
“喲,這不是掌門師兄的小跟屁蟲嗎?”一名女弟子抱臂而立,眼神輕蔑,“怎麼,今天沒讓師兄親自教你?”
香漓抿唇不語,低頭走向自己的位置。
“裝什麼清高?”另一人冷笑,“不過是靠一張臉攀高枝罷了,真當自己是什麼天仙不成?”
香漓攥緊了手指,卻依舊沒有反駁。她知道,一旦争執起來,吃虧的隻會是自己。
可她的忍讓,換來的卻是更肆無忌憚的欺辱。
傍晚,她獨自去後山取水,回來時卻發現自己的房門被人潑了墨,床榻也被淋濕,根本無法入睡,她站在門口,望着滿屋狼藉。
“……怎麼哪裡都有這種愛搞小把戲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