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扶微原本正在輕輕擦拭布滿劃痕的長劍,察覺到那道氣息,他心中微動,看似目光絲毫沒有偏移,可全部心神都已經被那高台之上的清冷身影奪去。
劍尊終于來了,這麼多擂台,這麼多弟子,他能看到我嗎?
不容扶微多想,很快,他所在的第七座擂台上,裁判高聲宣布比試開始。
握着劍的手一緊,扶微漆黑的雙眼中滿是堅定,他緩緩擡起握劍的手,劍尖直指對手。
對面的年輕修士雖然和扶微一樣也是築基初期,但已經在初期鞏固了數年,靈力自然勝過扶微。
但此時察覺到扶微蓬勃的戰意,這修士也不因為他隻是個剛剛築基的小弟子而輕敵,隻朝他拱了拱手,朗聲道:“師弟,得罪了。”
旋即,兩道身影掠起,雙劍相交。
“我倒是奇怪,大名鼎鼎的劍尊收徒向來嚴苛,怎麼今日倒有空來看外門弟子比試了?可是看中哪位弟子了?我們也好把把關。”
在衆人專心觀戰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帶着嘲弄之意冷冷響起。
說話的是靈劍峰峰主崖周,同為劍修,霜寒劍之名天下皆知,哪怕崖周的赤霄劍同樣出彩,卻也免不了被比了下去,況且葉霜寒手裡還保管着修真界唯一一把神劍,問心。
其實問心劍上一任劍主是葉霜寒的師父,自從他失蹤之後,問心劍便一直被葉霜寒保管着,徒弟保管師父的佩劍名正言順,旁人無從置喙,也沒人敢在天恒宗這個龐然大物手中搶奪神劍。
況且劍修向來特殊,雖說高階劍修數量不多,但大多數都能越級挑戰對手,葉霜寒進入分神期後和合體期大能也有一戰之力,可以說是現在除了那些隐世大能外當之無愧的問心劍下第一人,東陸第一劍修。
頂着衆人或隐晦或明顯的打量,葉霜寒依舊是一貫的冷淡寡言,似乎沒有被前些日子的傳言影響,也并不理會崖周的挑釁。
隻是此時葉霜寒俊逸的臉上卻有着不自然的蒼白,連唇色也比平日淡些。
數月前同魔修一戰後,葉霜寒一直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原本這些日子一直在閉關修養,但想到那個倔強的少年,今日他還是來了。
在場隻有合體期的素天音第一時間發覺到葉霜寒的氣息有些不對,她擔憂道:“可是身體不适?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這裡有亭之幫你看着也夠了。”
話剛說完,素天音立時意識到不對,她懊惱地蹙了蹙眉。
同為一峰之主,此時他們的大弟子都跟在身邊,可葉霜寒的大徒弟翟亭之卻和其他内門弟子同坐,二人相隔甚遠,已是師徒離心的征兆,再想到前些日子的鬧劇,素天音心中微歎。
旁人不清楚葉霜寒的性格,素天音卻是知道的,他外表冷漠寡言,其實并不是個傲慢的人,隻是不善于同其他人溝通,加之多年來隻專注修劍,對于如何教養徒弟恐怕确實欠缺了幾分細心。
但若說葉霜寒和自己的大弟子在争搶小徒弟,素天音無論如何也是不信的。
“隻有三個弟子都教不好,鬧出不少麻煩,我看葉師弟不适合教徒弟,若是有修劍的好苗子該入我們靈劍峰才是。”
崖周哼了聲,言語間對葉霜寒這幾個徒弟鬧出來的事情十分看不上眼,倒是沒有抓着葉霜寒疑似觊觎徒弟一事來說。
他身邊的靈劍峰二峰主從雲瞪了他一眼,示意自己這個急性子的師兄不要在這種場合和葉霜寒鬧矛盾。
見崖周撇撇嘴,不再說話,而葉霜寒隻對素天音搖了搖頭,依舊沉默着不理會崖周的挑釁,從雲這才放心地将目光放到台上,這一看,倒讓她有些意外。
“咦?這個小弟子劍意倒是純粹。”
衆人望過去,隻見那處擂台的比鬥正到了關鍵處。
此時扶微額頭已經布滿細汗,握着劍的手也微微顫抖,他的優勢在于速度和劍術,但他最大的劣勢便是靈力不濟。
顯然,對手已經發現了這一點,最開始的試探過後,便是夾雜着靈力的猛攻鋪天蓋地而來,想要榨幹扶微的靈力後一舉擊潰他。
這對于靈力低微的弟子來說實難應對,扶微被逼着不斷後退。
墜下擂台便相當于自動告負,在擂台邊緣搖搖欲墜的扶微咬牙扛下了幾擊,洗得發白的衣衫頓時沾染上斑斑血迹。
他的對手年紀也不大,見狀不由得勸道:“師弟若是撐不下去認輸下台便是,大不了三十年後再來,何必……”
說到底濯靈會主要還是天恒宗弟子之間的比試,實在不必以命相搏,雖有監管者看着,擂台上不會有死鬥,可若是靈力消耗太過,動搖根基,對日後修煉産生影響就得不償失了。
扶微挺直有些瘦弱的脊背,将劍抵在身前,他拭去嘴角血絲,漆黑如墨的眼中帶上了一絲決然。
明明十分普通,頂多算得上清秀的長相在這一刻忽然綻放出别樣的神采,仿佛帶上了惑人的吸引力,晃得對面那年輕修士微微出神。
然而下一刻疾風暴雨般的劍法淩空而來,他大驚失色,沒想到扶微還有餘力,顧不上走神,慌忙應對,可惜扶微不會再給他機會。
扶微傾身挽出一道精妙的劍花,攜帶着積累許久的劍意,對面那年輕修士隻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少年如飛燕一般縱身掠起,劍氣如虹。
霜寒劍尊……會看到我嗎?
沒人知道這個耗盡了靈力隻求戰勝對手的少年此時心裡卻忽然想起了昨夜他與特意來外門弟子居探望他的好友之間發生的對話。
“扶微,我聽說霜寒劍尊他……”
好友岑津欲言又止,似乎難以啟齒,他和扶微相識多年,自然知道扶微對霜寒劍尊的向往,隻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就算其中有誤會,現在這個當口也實在不是一個拜入洗劍峰的好時機。
扶微長睫垂下,輕輕撫了撫桌上的劍,他轉頭望着好友,輕聲道:“你該祝我成功。”
岑津看着這樣的扶微,望進那雙清澈又堅定的眼睛,他在心中歎了口氣,終究咽下了未說完的話,隻笑道:“那便祝你成功。”
扶微便微笑起來。
為了這一刻,扶微已經等了一個三十年,又錯過了一個三十年,他不想再等下一個三十年。
隻是想站在那人身邊而已,隻是想喚那人一聲“師尊”而已。
哪怕扶微每日每夜都要耗費一半的靈力僞裝成人修,靈力不濟導緻修煉進階十分緩慢困難,甚至時時都在忍受靈力反噬的痛苦……
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