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風像有靈性，專挑人心裡的傷口鑽，念棠此刻覺得渾身血液凝固，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僵硬。
時潼繼續說：“我勸他去看醫生，但他不願意，後來失眠接近半年，我強行送他去了醫生那裡，醫生給他開了藥，他也乖乖吃了，但我知道，那藥治标不治本。”
又說：“這次他回來，再見到你，我明顯感覺到他活過來了，以前十句話得不到超過三個字的回應，現在也願意開口說話了，甚至還開起了玩笑。我想，這都是你的緣故。”
“或許是他回到故鄉，沒有在國外的那種陌生感。”念棠說。
“那你小瞧他了，你就是把他丢去非洲最窮的國家，他也能短期内迅速适應，”時潼說，“原小姐，他是因為你變成那樣的，也是因為你活過來的。”
“你需要我做什麼？”念棠知道時潼不會平白無故和她說這些，一定有他的目的。
“和阿丞和好，幫他度過這段時間。”時潼也是爽快人，一點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說出自己的想法。
“然後呢？”念棠問，度過以後呢？再分手嗎？這種事她三年前做過一次了。
“随你們，和好或者分手，你們自己看，我隻是從兄弟的角度，提出這個對他最有效的方法，他現在挺難的，各方壓力很大。公司的工程項目被政府盯上，扯皮難搞，這邊的開發還是剛開始，他分身乏術。”
天空似乎又開始落雨，兩人折返。
路上，念棠說了自己的想法，“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三年前做過一次了，結果你見到了，失眠、心理醫生、吃藥，所以這次，我不會再用同樣的方法傷害他第二次。他是很好的人，我不想騙他。”
時潼問：“你不喜歡他了？”
“和喜歡不喜歡沒關系，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次織造一個美夢把他哄進去，再親手撕開打破他的幻想。”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幫忙？”
院子就在前方，劉廚在做早飯，炊煙從煙囪裡徐徐升起。
念棠停下腳步，眼神中透着一股堅定，“我會幫忙，用我的方法。”
*
回到屋裡，念棠點開手機，慢慢滑動着通訊錄名單，最終手指懸停在一個許久沒聯系過的電話号碼上。
幾乎是沒有糾結的，她按下撥通，響了三聲以後，電話接通。
“喂？念棠，好久不聯系媽媽了。”
這三年，夏仲試圖聯系過念棠，但被她單方面拉黑，隻能靠緒嘉沭了解她的近況。但她對緒嘉沭也存在戒備心，知道他每次都是替夏仲打聽消息的，所以都是點到為止，從不多說。
每年除夕夜，緒嘉沭都會打電話問她會不會去過年，她每次都拒絕，連“加班”“出差”“忙”之類的理由都懶得給。
“我需要你幫我個忙。”念棠聲音平靜，對面夏仲的關心對她而言毫無作用。
夏仲對于念棠的主動聯系感到十分意外，即便是猜到她找自己是有事相求，心裡也浮現一絲暖意，“别這麼客氣，需要我做什麼直說就好。”
這般貼心的回複，讓念棠不禁回想起知道真相的那晚，好像不是一個人。
“桓樂丞家的事情，你能幫忙嗎？”
“桓樂丞？你們...還有聯系？”夏仲問。
“這不重要，他們家最近因為一些事情和政府扯皮，你能從中調解嗎？”念棠說出了自己的需求。
夏仲片刻後才說話，“你和我打電話就是為了這個？”
“你暗中利用我一次，現在就當補償了。”
夏仲輕笑一聲，“三年過去了，你還記挂着他呢。”
“這是我們一起犯下的錯，現在是該償還的時候了。”
“就為了他，你三年都不見我。”夏仲的聲音有些顫抖，“難道你就不想媽媽嗎？”
念棠看着遠處的青山，連綿起伏，看不到盡頭，“不想，不想再被你利用。”
這句話令夏仲比剛才沉默更久，念棠也沒催她，等着她開口。
“好，既然你這麼想，那我就幫你這一次，就當是我向你的道歉。”夏仲終于同意幫忙。
念棠覺得心中的石頭微微放下，不由得松了口氣，“我希望盡快。”
“你放心，既然答應你，就不會再讓你追着問。”
電話挂斷，念棠雙手緊緊抓着陽台欄杆，骨節發白，終究還是沒能徹底和夏仲劃清界限，不過...
既然如此，那就彼此利用吧，反正血脈相連，她們都逃不掉那份血緣關系。
理縣的雨下了一整天，密密綿綿，整個村子都籠罩在淺白色的霧氣中，直到第二天天晴才慢慢散去。
方明是踏着晨光來的，一周不見，他看起來面色紅潤許多，看來這次論壇，他又出了風頭。
楚悅站在門口等他，調侃道：“方主任，你來這麼遲，我們都快幹完活回去了。”
“我聽說桓總已經回去了？”
“那是桓總家裡有急事嘛，人家又不是不來了，這不是還有時總在。”
方明拿出手帕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哎喲，這天真熱啊。”
“方主任，有沒有可能，是您又胖了呢？走了會兒山路就氣喘籲籲的，後面可怎麼辦？”
方明對楚悅嫌棄地揮揮手，“去去去，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我這不是剛來麼。對了，小原和小林呢？”
“一大早就去山上了，中午就回來了。”
又是一星期過去，方明這邊的事情進入尾聲。
念棠把每一份設計圖和相關資料都整理好，分門别類放進檔案夾裡面。
“有小原在我就是放心，天塌下來都不怕。”方明說，“你們都好好學學小原的工作态度和業務能力。”
楚悅放下手中的鼠标，“方主任，您直接點我名字算了。林師兄也是天天被您誇，可不就是我應該好好向念棠學習嘛。”
“你自己知道就好，”方明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兩口，“你們要是能獨當一面，我能省多少事兒啊。”
“那要您這主任還有什麼用？您直接退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