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淩喚說肩膀已經恢複了,還眯着眼睛說鸢五有按摩的天賦,抻筋Q彈。鸢五沒信,也對淩喚的傷感到内疚。他拿出手機,想查一下膏藥的替代品,卻發現屏幕上收到一條消息:
“下了雨别去水邊,沒事待家裡”
淩喚發過來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鸢五覺得這語氣有些冷,也沒有問候語或表情符号。
正猶豫着怎麼回複,身旁有哭聲響起來,貨架轉角裡瑟縮着一個小女孩,手指在小口袋裡慌張地翻個不停:
“沒有在,沒有在……”
“找不到了……”
女孩八、九歲的樣子,周圍沒有人陪着。她皺着臉,抽抽搭搭擠進人群裡,忽然被人輕輕拉住,從一個尖銳的标價牌前擋開了。
“怎麼了?什麼東西不見了嗎?”鸢五輕聲問。
小女孩一下擡頭,這個聲音,在喧鬧的商場有如清歌霜雪,溫柔又給人以輕微震懾。
“我,我來買薯片,但我的小兔子錢包不見了……”女孩愣愣地說,吸着鼻涕:“好像掉到河邊了……錢包裡有鑰匙,我回不了家了。但我是悄悄去找妮妮玩的,我趁他們沒在……”
“去河邊?”鸢五正遞過去一張面巾,頓了頓,理着她話裡的邏輯:
“你是說,和其他孩子去水邊玩,可能把錢包掉在了河堤上?”
小女孩想起事情經過,害怕地哭得更兇了。鸢五放輕聲音,擡起嘴角說:
“嗯,我和你一起去找。”
雖然被提醒不要去水邊,但這點事他不至于拿不準分寸。如果看到有危險,自然會拉着女孩子離開的。
河邊距商場不遠。還未走近,鸢五就看到河岸上加急修築的警戒。
除了預料中那些灌了泥沙、壘成牆壁的防汛麻袋,還豎起一排尖角林立的圍欄,黑刺招展,像哥特莊園外高聳的陰森森鐵栅。鸢五很意外,就算要警示路人,也不必鋪張到這種程度,簡直像防範河裡的野獸。然而小女孩卻像是習以為常,看見圍欄,腳步颠颠地小跑過去:
“就是那!我剛剛和妮妮跳皮筋,繃在欄杆上的!”
她跑去的方向,一根粉色皮筋散落在地。一端綁在兩根鐵栅之間,另一端原本該有另一個人繃着,現在卻空空如也。
河堤上很寂靜,隻有遠處幾個來回走動的成年人,妮妮似乎提前離開了。
小女孩說,她跳皮筋時把錢包拿了出來,可能掉進了防汛袋的縫隙。鸢五守着她一起找,正低着頭,腳步蓦地停下,身體在微冷的風中汗毛倒豎。
他有種無形中被鎖定窺伺的感覺。就在這河邊。
鸢五轉過頭,慢慢向河面望去。距離太遠看不清,但水面戰栗不止,亦真亦幻像有波光在閃動。屏氣凝神間,他突然有些眩暈,隻覺感官變得銳化,水波被分解成毫厘,千頭萬緒,化作巨量信息轟然湧入他的腦海。不對,這個水流形狀不對,鸢五在頭暈腦脹中驚覺:不是在前進,而是輕微跳蕩,微乎其微。他一下子閃身跳開,與此同時,水中光芒乍現,有什麼東西一躍蹿起來,飛劍一般破空不露痕迹。
——躲過了嗎?——
他勉強集中精力地想,然而這時,一陣尖叫赫然在身旁炸響:
“你幹什麼?!”
“你放開我,哇——!!”
大哭聲中,夾雜着金石碰撞的鋼鐵折斷聲,鸢五錯愕回頭,看見面前三根圍欄傾倒,臂彎間的小女孩正瘋狂掙紮着:
“你勒着我幹什麼?!你放開我,壞人!”
“哇——!”
鸢五徹底懵了:發生什麼了?
圍欄正砸向兩人的方向,他倒吸口氣,抱着小女孩翻身疾退,黑色尖刺幾乎擦着兩人紮下來,撞在地磚的同時,河中隐約響起“噗通”一陣水聲。
他落定在地上,低下頭,看見自己外套翻開,露出一截腰腹,鸢五瞬時明白過來:
他的觸手。
剛才看向湖面的一瞬間,為了觀察更清晰,他無意識放出了體内的觸手。鸢五渾身冒出一陣冷汗:他不知道,是觸手變得更強了,連數米之下的細微水波也能探測,化作感官洪流輸進他的大腦裡。還是說,根本沒有什麼水中的異動,是他又經曆了一次觸手失控,在頭暈中失去意識,天旋地轉呢?
那三隻鐵栅,是被觸手折斷的嗎?
還有小女孩,大叫着說“不要勒我”,難道指的是觸手嗎?
可鸢五完全沒有這段記憶,觸手縮回了身體裡,一旁的河道也波平浪靜。
小女孩四肢亂舞地掙紮着。哇哇大哭的聲音讓人神經瀕臨崩潰。
更糟糕的是,河岸邊,那幾個遠處徘徊的人聽到動靜,朝着鸢五沖過來。
氣勢洶洶,手裡還拿着防衛的武器。是一隊警衛,眼中含怒,帶着懲治暴徒的勇猛氣概大喊道:
“你幹什麼?!放開那孩子!”
“不許動!兩手舉起來!!”
黑色警棍在空中揮舞着:
“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