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順平繼續說：“宿傩，你能看見我靈魂上的術式吧。”

“是可以看見。”宿傩回答得模棱兩可。

吉野順平微眯眼眸，“這是一個很古老的契約術式，術式經過些許改造，會印刻在靈魂上，且結締契約後，一方會擁有另一方的咒力與能力，彼此咒力完全一樣，彼此也不能破壞契約。”

“好像是有這麼一個術式吧。”在虎杖悠仁體内的宿傩掀開一隻眼，“你想問什麼？”

吉野順平明顯察覺到宿傩靈魂中的情緒，身為詛咒之王的宿傩一般隻是随心行動，與其想辦法和對方談判，不如想辦法勾起對方的興趣。

他緩緩開口，“這份契約是否包括了時間倒轉相關的能力？”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縫落了下來，斑駁的光影随着風晃動，吉野順平的面容在細碎的陰影中看不清。

宿傩沉默片刻，隻是淡淡地笑道：“誰知道……”

留下模棱兩可的回答後，虎杖悠仁側臉上的嘴慢慢消失。

吉野順平毫不意外，“他這是知道什麼的意思吧？”

虎杖悠仁擔憂道：“比起問宿傩還是查資料更快吧。”

“就是用五條老師的人脈都查不到，所以隻能問宿傩了。”吉野順平直言不諱，“宿傩平時對你有什麼要求嗎？”

“除了偶爾嘲諷我，沒有什麼要求。”

“他現在能夠聽見我們說話嗎？”

“看他心情。”

吉野順平沉下眼，若有所思。

從公園分别之後，吉野順平走了一段路，他熟練地穿過街區，經過熟悉的橋，踩着堤壩上的階梯，到達橋洞。

潮濕的氣味侵入鼻腔，那具骸骨散發着腐臭味。

他盯着骸骨，對身後的人說道：“跟着我來這裡幹什麼呢？真人先生。”

真人站在橋洞口，他倚在潮濕的牆壁上，觸到上面的苔藓時，他又站直身子拍去上面的污漬。

“隻是路過看見順平想打個招呼而已。”

吉野順平淡淡笑着，眼中卻毫無笑意，“之前的問題查清楚了沒有？”

“什麼問題？”真人眨眨眼。

“關于愛情的問題。”

“不是愛情吧。”真人微眯眼眸，“我查閱的是人類為何會産生負面情緒。”

吉野順平倏地一笑，語氣滿是譏諷，“明明是從人類憎惡人類中誕生的咒靈，卻弄不明白人類的負面情緒嗎？真人先生，你這未免也太可笑了。”

“果然。”真人的笑容慢慢凝固，眼底湧上了些許殺意，“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因為已經經曆好幾次了。”吉野順平靠在牆壁上，眨眼間轉為咒靈形态，感受到真人收斂的殺意，他蒼白的目光投向地面的骸骨，“真人先生每一次都不一樣，已經徹底把他完全遺忘在角落了。”

真人疑惑地觀察吉野順平的一舉一動，“是類似于時間穿越的能力嗎？沒想到真的存在這種術式。”

“隻是類似于《土撥鼠之日》一樣的鬧劇罷了。”吉野順平提了提地上的碎石，石頭穿過潺潺河水，與河底的其他石頭融為一體。

“《土撥鼠之日》嗎？我前陣子看過這部電影。”

吉野順平淡漠的神情微動，他轉向真人，眼中摻雜着幾分疑惑，“你為什麼要看這部電影？”

“是澱月……”真人語氣一滞，笑道：“澱月也認識你吧，是它推薦我看這部電影，說什麼我一定會喜歡的，結果我看的過程中又産生了莫名其妙的情緒，你對我下了什麼術式吧？”

“反了。”吉野順平顫抖的聲音溢出幾不可聞的笑聲，“是真人先生對我下了術式。”

“什麼術式？”真人反應很快，“你重生的時間點是在九月份吧，我身體的異樣還有澱月的出現都在那個時候，這是一個可以讓靈魂改變的術式嗎？”

“這與術式無關。”吉野順平走到真人面前，冰涼的手貼上對方的面容，“是我，是我讓你一直記住我，這是……”

少年稍稍仰頭，在真人的耳畔低吟道：“愛情。”

“愛情？”真人拉開距離，明顯感知到吉野順平那混雜的情緒，他湧出一股強烈的不适，隻覺得靈魂被透明的重物壓着，“确實有關于愛的詛咒，但你這哪裡像愛情了？”

“還沒察覺嗎真人先生。”吉野順平的指尖從耳垂摩挲到鼻尖，又停在了真人柔軟的嘴唇上，“你不抵觸我，這就是愛情的證明。”

真人抓住吉野順平不安分的手，靈魂沒有那麼難受，甚至産生了詭異的安心感，他仔細感知自己的靈魂溢出的奇妙情緒，說出自己的感受，“我的靈魂不抵觸你，還想要親近你。”

吉野順平對真人的坦然感到煩躁，他想看的可不是真人這種表情。

“你在和宿傩的容器親近時，我産生了憤怒的情緒，這種憤怒就像是受到了挑釁。”真人思忖道：“我想是因為人類的血肉讓我分泌類似激素，比如說五羟色胺，因為你的原因讓我對特定事物與環境産生了強迫聯想[1]。”

吉野順平興緻全無，他無奈地問：“然後呢？”

“人類所定義的愛情就與五羟色胺有關，人類研究中戀愛早期的典型行為就與強迫症患者相似[1]，我的那些行為還有對你的在意，都與那些描述一緻。”真人豁然開朗，“那麼解決辦法很簡單，那就是我變成咒靈狀态就好了！”

說着，真人的臉上漸漸浮現縫紉痕迹。

他對上吉野順平的目光，變成咒靈的少年則是熱切地注視他臉上的疤痕，那冰冷的指尖從脖頸的喉結滑落到胸口，一股強烈的沖動從靈魂深處湧出，驅使着他與少年親近。

他開朗的笑容慢慢凝固，随後轉為疑惑。

不對勁。

“沒有解決吧。”吉野順平輕輕一按，他溫柔地觸碰真人的靈魂，“真人先生還是這副樣子最好看了。”

真人捕捉到靈魂代謝出的歡愉，他茫然又享受，主動抱住吉野順平後，他不禁思考道：“我一直在思考大腦與靈魂的關系，人類用大腦感知自我存在，這就是在感知靈魂的輪廓。大腦作為一個器官按理來說無法控制靈魂，但對于人類來說，靈魂需要依靠血肉與細胞構築的小型領域去感知世界。”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學。”吉野順平在真人嘴角落下一個吻，彎起的嘴角夾雜着苦澀，“又聰明。”

原本躍動的靈魂忽然沉浸下來，外面下起了雨，雨水打在河面上在橋洞裡發出朦胧的回音，就像此刻微妙的痛楚在靈魂深處隐隐作痛，他卻怎麼都捕捉不到。

“真人先生。”少年阖上眼，明明是咒靈狀态卻看起來無比疲倦，對方靠在他的心口處，搖曳的靈魂也安靜了下來，“你知道草原田鼠實驗嗎？”

“啊，被人類稱為‘忠貞’的動物，人類通過實驗，發現後葉催産素和後葉加壓素這兩種神經遞質在草原田鼠的配偶忠誠度形成中起重要作用。”真人輕笑幾聲，“大部分人類見到戀人時，也會産生這些激素。”[2~5]

“不覺得可笑嗎？”吉野順平眼眸微沉，“人類企圖靠理論去剖析愛情，又企圖掌控人類的情緒。草原田鼠驗的對照組裡，隻要注入抑制相關激素分泌的化學物質，田鼠的忠誠度就蕩然無存[2]，隻要人類真正剖析愛情之後，那麼就能輕易地創造愛情和摧毀愛情。”

真人垂下眼，他輕撫少年的後腦勺，語氣微沉，“所以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是也不是。”吉野順平猛然擡頭，他雙手攥住真人的脖頸，帶着笑的面容漸漸扭曲，黑色的咒力溢出又很快消散，“我隻是想讓你永遠永遠……記住我……”

“所以就靠愛情嗎？”

“隻能靠愛情啊。”吉野順平睜大眼，黝黑的眼眸倒映着真人的面容，“我要讓你成為我的一部分，讓你為我所用，讓你離不開我。”

“原來如此。”真人點了點頭，完全不在意被掐得有些扭曲的脖頸，“這是關于愛情的詛咒。”

“詛咒？”

“愛也是一種強烈的負面情感，明明是順平提醒我的去看那本書的，結果沒認真看啊。”真人寬大的手撫上吉野順平的疤痕，他猜測道：“所以你的咒力和我一樣，也是因為關于‘愛’的術式在作用，是為了讓我們像忠誠的田鼠不背叛彼此。”

吉野順平驚愕地凝視真人。

“被我猜對就這麼驚訝嗎？從我們變成咒靈後，靈魂上的術式就産生了共鳴，這是關于‘愛情’的詛咒在作祟吧。”真人捏住吉野順平的臉做了一個鬼臉，他笑道：“順平還想倒打一耙，說什麼是我對你下了術式。”

吉野順平大腦嗡嗡作響，真人在說什麼？

這怎麼看都是真人給他下的術式啊。

他背脊發涼，口中發出短促的音節，卻怎麼都說不出反駁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