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一走,偌大的辦公室裡靜得詭異。
連枝丫上平時嬉鬧啼鳴幾聲的小鳥今天也不見蹤迹,隻剩下空調主機運轉的呼呼聲。
安姒抿了抿唇,看向厲遠。
他單手撐在桌面上,雙腿疏懶地靠在桌沿,穿着讓人看着就心煩的大花襯衫,臉上還挂着安姒讨厭的痞笑。
安姒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厲遠既然手裡有她的申請書,那他肯定已經去找過孫直照了。
安姒不知道厲遠到底什麼來頭,但是如果她執意不做項目負責人,恐怕會讓孫直照為難。
歎了口氣,安姒淡聲道:“随你吧,今天周五,學生們放假,項目的事情下周一說。”
厲遠眼睛一亮:“你答應了?”
本來一直勉強維持情緒的安姒,聽到這句答應了像是受了什麼刺激:“厲總,請您以後不要用答應、同意這些容易讓人産生歧義的詞好不好?”
厲遠笑出聲:“不同意那句是你說的。”
“……”安姒無語,“總之你以後不要說。”
厲遠垂眸看着她,女人因為情緒的原因,脖子上隐約都能看到幾根青筋,映襯得她那截白皙的脖子更蒼白脆弱。
厲遠揚了揚眉,她為什麼總是見到他就很激動的樣子呢?
他又沒惹她。
他點了下頭,好脾氣地說了句:“行。”
安姒沒接話,視線在辦公桌上一掃,從公文架上挑出一本磚頭厚的書。原本從宿舍收拾好出來,就要到辦公室這拿這本書的,現在倒好,拿了以後從宿舍直接走就好了。
她默不吭聲的把書夾在懷裡,另一隻手撐着手杖,轉身要走。
厲遠眼皮子一掀,跟了上去,笑得肆意:“安老師現在去哪啊?”
*
六月的傍晚,日頭不減,曬得人依舊睜不開眼。
從空調房裡稍微出來一會兒,汗水就能把人包裹住。
這個點是學校裡的一天當中人最多的時候,為了錯過高峰期提起去食堂趕飯的,去自習室占座的,林蔭道上的學生比比皆是,人來人往。
C大的綠植面積高達60%,校園内到處都是古老的參天大樹,枝葉茂密,綠樹成蔭,風景很美。
安姒正在綠蔭下用最快的速度疾步行走,半點都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素銀色的手杖在地上有節奏的擊打着。
偶爾有認識安姒的學生跟她問好,安姒都顧不上什麼,僅點點頭,步子卻不敢停。
厲遠在後頭,雙手插在兜裡,目光落在那個急匆匆的背影上。
背影很快凝成了一個小黑點,越來越模糊,最後穿過一截教學樓的大廳,向更深處走去。
厲遠手往兜深處摸了摸。
突然間,就犯了煙瘾。
燥得慌。
*
安姒一路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直到過完馬路,紅綠燈跳閃的當口偷偷向後一瞥。
他沒跟上來。
安姒手放在胸口拍了拍,胸腔下的心跳像打鼓一樣。
她一口氣沖進宿舍大樓,撿起收拾好的旅行包斜挎在身上,反手帶緊大門就走。等再次沖到了馬路口的位置,才發現體力被一番劇烈運動大量消耗,此時不僅是右腿,連左腿從小腿肚子朝上的地方都發酸。
安姒才反應過來,她幹嘛躲。
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啊。
周一,還是要見的。
心裡歎了一口氣,安姒微微彎下腰,揉了揉小腿,等待交通燈閃爍。
頭頂上一道鬼魅般的聲音劈頭飄下,吓得安姒忍不住低“啊”了一聲。
“累了?不跑了?”
再擡眸,又是厲遠。
厲遠。
又是厲遠。
又是!
安姒已經有太多年,很難有這種抓狂的感覺,恭喜厲遠他一次又一次地做到了。
安姒重新站直身體,歎了口氣:“厲總,我要回家。”
您總不能一直跟着我到家吧。
下一秒,安姒發現她對于人性半點都不了解。
厲遠彎了彎唇,極其自然地接道:“你家在哪?反正我也沒事做,順道溜達溜達。”
安姒杏眼圓睜,看着他,難以相信一個二十多歲青年是怎麼把“反正我也沒事做”這麼可恥的遊手好閑,講出如此自豪驕傲的語氣。
交通燈換,安姒拄着手杖沒理他,繼續向前走,到了地鐵口熟練地坐扶梯下去。
厲遠跟着後面,嘴角咬着根煙,擡頭看了一下,感覺挺新奇的。
安姒身上挎着個背包,手裡柱着手杖,平時都是慢慢地走樓梯下去,絕不會選擇坐扶手電梯。
此刻她人在扶手電梯上,平衡艱難,盡管已經用一隻手死死的扶着扶手,身體和心卻跟着電梯的振動晃悠。
蓦地,肩上一松。
安姒的斜挎包被厲遠一根手指勾了去。
她明明下扶手電梯的時候看他還沒進地鐵口的!
怎麼一眨眼就貼在她後背站着,還不出聲。
厲遠勾來安姒的包,皺了皺眉,挎在自己的肩上。
安姒這個包是安媛退下來不要的,上面繡着花花綠綠的蝴蝶和花,正中央還畫了一個吃棒棒糖的女孩。
一看就是女人用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