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鄉不喜歡異鄉人,尤其是修道之人,還有茶館老闆說的那句“不想讓修煉者擾了河神的清靜”,可以說明這裡的百姓深受“河神”蠱惑。
夏遇雪:“若是能将委托人找到,自然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但問題就出現在這裡,委托人似乎不想露面。
連信件裡面的内容也沒有透漏什麼有用的信息。
夏遇雪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色,說道:“這麼晚了先休息吧,明日再去看看那座所謂的‘河神廟’。”
商無陵點了點頭,看着茶館老闆收拾好的床鋪被褥不禁皺緊了眉頭,用洗滌術仔仔細細再清洗了一遍,懊惱地開口:“委屈師尊了。”
夏遇雪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委屈的,他們修道之人在外曆練,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
大半夜的時候,商無陵溜了出去。
夏遇雪緩緩睜開眼,神識追随者商無陵的腳步,直至跟到伊水鄉的地界停了下來。
“他這是要去哪?”
商無陵這一去就是兩個時辰,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趕了回來。
夏遇雪迷迷糊糊中看了他一眼,又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就看見了放在枕頭旁,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不像商無陵身上穿的那套粗布麻衣,摸起來輕盈柔軟,絲滑細膩,泛着淡淡的光澤,上面還繡着許多複雜的圖案,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而且是昂貴的絲綢面料。
夏遇雪指尖輕輕撫着衣服上的花紋,垂眸歎息一聲。
其實他能感覺到商無陵對他很好,事事将他擺在第一位,言聽計從。
可他并不希望這樣。
若是将來,他要背叛商無陵,那時商無陵該如何想?
現在有多愛,将來就有多恨。
“師尊。”商無陵推門進來,手裡端着一碗南瓜粥,看見師尊站在窗前。絲綢長袍披在師尊的身上,衣袂翩跹,高貴典雅,如翩翩貴公子。
他不禁有些看呆了,愣愣地站在門口處。
随着夏遇雪輕咳一聲,他才緩緩回過神,慌亂地轉移了視線。
他低着頭,不敢再冒犯師尊。
……
……
商無陵和夏遇雪都換了一身衣裳出門,兩人走在大街上,仿佛一對遠道而來的主仆。
街上的百姓行色匆匆,像是身後有什麼東西在驅趕一樣,腳步匆忙,生怕耽誤了一分一秒。
他們各懷心事,不願與旁人交流,臉上寫滿了疲憊和焦慮。
在看見商無陵和夏遇雪時,他們的目光充滿了戒備,卻遠沒有像昨日那樣的不喜和充滿敵視。
夏遇雪發現,他們身上都帶着香火和貢品,而且都朝着同一個方向走去。
他忽然想起,經營茶館的那對夫妻,早上出門的時候也是帶着香火和貢品,如街上的行人一般無二。
他還隐約聽見男人嘴裡不停地念叨着:“今天可是十五了呢。”
十五?
看來今天會有不少收獲。
商無陵用一根金條與别人換來香火和貢品,兩人跟着百姓的腳步一路到了河神廟。
河神廟坐落在伊水鄉城中心最繁華的地段,四周商鋪林立,車馬喧嚣,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夏遇雪眉毛擰成一團,那茶館老闆說,伊水鄉不歡迎修道之人,是怕修士會沖撞河神,打擾河神清修,那他們這些凡夫俗子就不會打擾到神明了嗎?
廟宇的建築氣勢恢宏,占地不小,廟宇的外牆由青灰色的磚瓦砌成,牆上雕刻着許多複雜的紋路,像是一種古老的圖騰,又像是一種符咒。
夏遇雪的目光久久地凝視着那些雕刻在牆上的複雜圖騰,他起初隻是覺得這些圖騰有些詭異,漸漸地,他感覺這些圖騰像是活了過來,仿佛要吸入他的瞳孔之中,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冷遍布他全身,讓人不寒而栗。他想要移開目光,卻感覺自己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牢牢鎖定,無法掙脫。
那些圖騰化作無數張人臉,朝他張牙舞爪,仿佛要從牆上掙脫出來,撲向他。
“師尊?”
在商無陵喚了他好幾聲之後,夏遇雪終于從幻象中醒來,他身上滲着細密的冷汗,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這面牆有古怪,若是盯着看,會被拉入幻象之中。”
商無陵聞言,瞥了一眼牆上的圖騰,眼裡泛着一絲冰冷的殺意。
夏遇雪方才差點就着了它的道,此時也有些惱怒:“我們先進廟裡看看,晚點再把這牆給拆了。”
廟裡。
香火缭繞,整個廟堂都彌漫着一層淡淡的煙霧。
供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祭品,除了水果和點心以外,竟然還有紙人。
供桌上的蠟燭靜靜燃燒着,燭光随着微風輕輕搖曳,不像是尋常的暖黃色光芒,比尋常的燭火顔色更深,連蠟燭都不像尋常的紅色,更接近血的顔色。
蠟燭的蠟油緩緩滴落,一滴一滴落在燭台上,發出輕微的“滴答”聲。
看起來就像是傷口在滲血。
廟堂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尊高大的神像,通體由黃金打造,金光閃閃。
神像身形纖細,不難看出它是位女神像。
那是一張五官模糊的臉,唯獨清晰可見的便是她微微上揚的唇角。
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嘲諷,又像是帶着憐憫俯瞰衆生。
而在廟堂裡的百姓,虔誠地跪在地上,不敢仰頭直視神明。
他們雙手合十,低垂着頭,目光呆滞空洞,低聲念誦經文。
整座廟宇處處透露着一股極其詭異的氣息。
不知是不是夏遇雪的錯覺,恍惚之間,他仿佛看到女神像微微動了一下。
她低頭看着芸芸衆生,唇邊泛起一抹譏笑,像是在無聲地嘲諷着每一個朝她虔誠跪拜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