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呢?
林煦希不太懂。
像是暴雨侵襲前的烏雲罩頂,海嘯席卷前的暗潮洶湧,太陽被吞沒前的最後一絲餘晖。
一連用了三個比喻句來形容,卻仍解釋不完全。
林煦希隻是覺得很複雜。
兩個人對視的時間好像很久,又好像隻過了一秒。
林煦希想着想着就想到。
這裡已經是一樓了,他不出去,站在電梯裡幹嘛呢?
于是,她默默遞了個疑惑的眼神過去。
難以言說的氣氛瞬間瓦解。
電梯門快要關上了。
那個男生終于有了動作,這次,沒有一絲猶豫邁出腳步。
經過她的身邊時頭都沒有扭一下。
林煦希正對着他的背影,男生高昂着頭的樣子莫名像隻小孔雀,有種驕傲感。
電梯門關了,他的身影也被阻隔。
取而代之的,是電梯銀色門上模糊的影子。
她自己的影子。
過了好久,林煦希才将視線往旁邊移了移,看向另一個影子:“你看好的房子在幾樓?”
也不知道為什麼,表哥從剛剛開始,注意力就在手機上,進了電梯都沒有動靜。
何景煥合上手機,皺着眉,聽到她的話才回過神,上前按了個15層。
電梯裡很安靜,很适合思考問題。
對于何景煥來說是這樣,對于林煦希來說也一樣。
随着些許失重感,她想起了一件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
大概是幼兒園時期?
林煦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想到這件事。
或許是因為電梯上影影綽綽的影子?
又或許,是那雙有些複雜卻明亮的眼睛。
*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
幼兒園小班的孩子最是吵鬧,一聚在一起就吵個沒完,午睡時間也不安生。
老師費勁心力控制住場面後,終于讓這群孩子睡着。
拉上窗簾,老師離開,班裡陷入黑暗。
當時還是個小豆丁的林煦希悄悄睜開眼。
她在前一天和好朋友約定一起去鑽學校小門旁邊的狗洞。
那段時間,她們都很喜歡童話故事。
類似于裡面的愛麗絲掉進樹洞,鑽狗洞全是平替吧,遇上奇遇也是有可能的。
但想也知道午休偷偷溜出去是不合規的。
好朋友說了在電視上聽到的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将這場冒險限定在兩個女孩子之間。
但林煦希坐起身,再一看,全班隻有她一個人是清醒狀态。
她的好朋友居然忘了!
林煦希又着急,又迫不及待想去冒險。
她悄悄站起身,小跑到朋友身邊,拽住她的手。
被弄醒的那個人有些茫然,沒做反抗就跟着出去了。
卻不想,教室門外有另一個人!
那個人正用憤怒而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陽光穿過走廊玻璃斜斜照進來,将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回憶已經泛黃,林煦希不記得好朋友的名字、長相、衣着,什麼都不記得。
卻仍對她眼裡的情緒記憶銘心。
*
表哥的看房好像隻是走個過場,後面并不需要她做些什麼。
很快,林煦希就和他告别,走回自己家。
意外的是,今天家裡不止她一個人,爸爸也在。
林煦希驚訝地揚起眉毛,問:“今天你不加班嗎?”
“處理完就回來了,最近沒什麼大事。”林正業回答完,臉上露出笑容,“我看到你上周的周考成績了,考得真棒,是不是比在溪中還好?”
“還可以吧。”林煦希耷着睫毛,意外地沒什麼反應。
林正業敏銳地察覺到:“怎麼了,今天好像情緒不高?”
林煦希沉默一下,問:“爸爸,臉盲會遺傳嗎?”
今天下午的事。
林煦希隐隐約約猜到電梯裡的男生是認識她的人。
但她并不想想太多。
就像小時候發生的事一樣,認錯朋友是一方面,當着朋友的面把她認成别人是另一方面。
小孩子的友誼可以很簡單,也可以一下子很複雜。
而她,從那之後,就好像失去了這個朋友。
林正業疑惑看着她:“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他已經很久沒聽到女兒用這麼沮喪的語氣提起臉盲了。
林煦希本想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半天都沒想到,最後沮喪着臉說了真話:“我今天好像遇到同學了,但是沒認出來他是誰。”
她的表情像是潮濕的小蘑菇,林正業本想寬慰兩句,話到嘴邊又一轉:“這和遺傳有什麼關系?”
“就是……”林煦希躊躇了一下,“我想知道你們以前有沒有過認錯别人的經曆,又是怎麼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