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今天是林煦希轉學的第一天。
上學前的早晨,一家三口難得齊齊坐在一起,用了個早飯。
“轉學手續足足辦了兩個星期才辦下來,這得耽誤多少課程啊。”萬彤雲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
林正業接過話茬:“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們希希的成績表還是足夠讓溪中挽留的。”
萬彤雲聽後,難掩驕傲,眼神柔和,望向坐在餐桌上的女孩:“成績好确實會被争着搶着要,手續難辦是難辦了點,好歹沒耽誤太久。”
林煦希低頭,夾起筷子将小籠包放入湯碗。
學習耽誤不耽誤好說,但她開學兩周才上課,想也知道融入環境是個大問題。
将嘴中的最後一口小籠包吞下去,林煦希慢吞吞開口:“我在這個時候轉學過去,總感覺不是個好時機。”
萬彤雲似是沉默了須臾,片刻後開口:“沒辦法,媽媽工作調到南城,我們家在那邊又沒有别的親戚,隻能給你辦理轉學了。”
林煦希沒回話,心中尚有些躊躇。
林正業開玩笑:“别說你了,為了你母親的偉大事業,連你爸爸我都忙不疊搬遷到這邊來了,希希,你媽媽這個人,事業是重于一切的。”
萬彤雲像是有些惱怒:“還說我,你不也是?平時忙得不見人影,哪裡是忙不疊搬來陪我?我看是忙不疊開了家分公司。”
林正業:“我這不是為了配合你的工作地點嘛,現在分公司萬事兼備,完全能當總部用。”
……
林煦希歎了口氣。
每當這種時候,這兩個人就會當作她不存在。
看似是在吵架,實則是在女兒面前秀恩愛。
該說是父母感情太好嗎?
林煦希總有一種自己很多餘的感受。
*
千忙萬忙,萬彤雲和林正業兩人還是在女兒轉到新學校的第一天将她好生送到了校門口。
“好好聽老師話,和同學好好交流,知道嗎?”
臨行前,萬彤雲千叮咛萬囑咐。
“……實在融入不了環境就别強求了,千萬不要委曲求全。”
“盡量不要告訴别人那件事。”
遲疑了一下,她說。
……
林煦希當然知道是什麼事。
踏進校門的那刻,望着眼前清一色的藍白校服、或長或短的發型以及如出一轍的面孔。
她一陣頭暈腦脹。
臉盲。
從小伴随她的老朋友。
……
小時候,在林煦希還不懂什麼是臉盲的時候,這個毛病帶來的麻煩已經初見端倪。
在經曆過将姑媽認成姥姥,萬彤雲按着她的脊背給姑媽道歉;将幼兒園實習的姐姐認成同學媽媽,萬彤雲和林正業賠禮道歉幾天;
這些并沒有擊垮一個母親。
直到林煦希在大街上抱着一個紮小辮的男人哭喊媽媽,萬彤雲忍不了了——
自那之後沒留過不過肩的短發。
……
舉這些例子隻是想證明林煦希真的打從心裡拒絕轉學換新環境。
*
但不久後,她還是站在了講台上。
“安靜一下!”高一四班的班主任解書蝶拎起教案拍了拍,聲音透過擴音器,有些細微的電流聲。
“今天我們班轉來一位新同學,大家歡迎一下。”
解書蝶笑眯眯的,從外表看是個很好相處的老師。
下面傳來稀稀疏疏的掌聲,不太熱情。
林煦希剛想進行自我介紹,聽到下面傳來聲響。
“這個時候來轉校生?”
“誰知道呢。”
先開口的男生嬉皮笑臉,身子傾斜,一雙手像是無處安放一般攬住身旁人的肩膀。那人眉心跳了下,面露嫌棄,掙紮了半天才将同伴的手推開,從頭到尾沒擡過頭。
林煦希盯着他們看了一秒,而後移開視線,開始進行自我介紹。
……
自我介紹結束,台下的掌聲熱烈了些。
解書蝶耐心等待着掌聲漸停,思忖着要将轉學生安排到哪個位置。
教室裡唯一的空座位?
在最後排,且是單桌,會不會讓小姑娘覺得自己初來乍到就遭遇冷待?
亦或者将一個最調皮搗蛋的孩子調到那個位置?但完全沒有緣由,難免被人說是有所偏頗。
陷入思緒時,有人正撞到槍口上——
“哇!開學兩周了才來上課,轉學生也太爽了,能不能讓我也少上點課?不用太久,一周就好。”
尚處在變聲期的聲音略有些粗啞,沒有了掌聲掩飾,在逐漸安靜下來的班級裡顯得格外突兀。
偏偏男生完全沒有注意到老師已經盯上了他,說了一句不夠,徑自說完了一整段話。
林煦希垂眼看去,還是原先她看到的那個位置。
嬉皮笑臉的男生甚至擡手指了指講台上的她,期間并沒擡頭,自然沒發現解書蝶已經略顯不虞的表情。
他毫不顧忌,像無骨的軟體生物一般,攀上了旁邊人的身側。
那人似是被煩得不行,終于擡起眼來,瞅了眼站立在講台上的女孩。
林煦希的目光還未移開,恰巧相撞。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眸中有些細碎的光,澄澈透明,微微上揚的眼尾帶出幾分懶散,又在不經意間顯得缱绻,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兩人視線交彙幾秒,那人怔了怔,眼神偏移到她身旁。
“……”
他若無其事挪開眼,點評道:“在這個時候轉學,用一個詞來形容。”
提及自己,林煦希身子前傾,企圖聽得更清晰些。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