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着像是她一樣的搖滾明星傾訴心事是一場比将全部身家都投入賭局中更要冒險的遊戲。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詹尼斯并不是那些任由風流情史出現在花邊新聞裡并引以為榮的人。

無論事情怎樣發展，她的心裡似乎都有着一點存留下來的憐憫，雖然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對這樣的話做出反應，因為剛剛的對話早已經耗盡了她二十五年人生裡面殘存的全部溫柔，所以現在，她隻能在睫毛晃動的時候盡量控制着嘴角，試着不讓它們流露出任何她一直以來的講話方式。

可如果這樣的話，她還會來主動說些什麼嗎？

我希望詹尼斯能夠說出點什麼挽留我的心，更希望她能夠看透我的表現，一層一層的僞裝，直接觸碰到最真實的我，卻又不想她沉默太久，主動試着讓身體掙紮着想要脫離她的觸碰，然後，她就真的如我所願那樣開始用自己的雙臂緊緊抓住了我。

“聽着，洛蔓貝爾，我知道你經曆了一些事情，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能夠理解當你覺着世界抛棄了你……”透過存有水漬的眼眶，詹尼斯表現出的模樣像是要為了我與命運開始抗衡的決心。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裡面帶着需要仔細分辨後才能感受到的哽咽，但卻對自己的過往閉口不談，喃喃細語着：“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洛，如果世界抛棄了你，你可以留在我的身邊。”

“留在你的身邊…？”我竭盡全力控制着自己講話時的聲調，扭着眉毛問：“那如果我…我表演不好呢？”

“你開什麼玩笑？”詹尼斯笑了，像是真的被我的顧慮感到無奈，又像是她覺着自己從死神的手裡拯救了又一個迫切尋死的女孩，總是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她摸着我的頭發，一點兒也不吝啬的誇贊道：“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像是你這樣的吉他手，就連詹姆斯也比不上。”

“我不認識他…”我順着詹尼斯的話繼續往下說，她的笃定讓我不太舒服，像是剛被劈開的十月果實，汁水延順着刀刃往下流淌着，卻沒有任何一張嘴唇靠近它。

這實在是太可悲了。

我輕笑了一聲，不知道在嘲笑着什麼又在對什麼感到無能為力，重新擡起眼看詹尼斯時，發酵在胃部裡的酒精終于釋放了它的最後一點作用。

詹尼斯不再是詹尼斯，在被溫黃色街燈照耀到幾乎透明到可怕的，我的瞳孔裡，我看到安琪和艾薇的臉龐就在她如同固定在所有顔料下面的最底層畫布中出現。

她一直是這樣可以讓我無端想象肆意發展的嗎？

我努力讓自己聽起來漫不經心，但發抖的指尖已經出賣了自己，雖然知道靠近一定會帶來傷痛，但是卻任何受到吸引那樣帶着緊張開口問她道：“……你一直都是這樣安慰别人的嗎？”

我試着從詹尼斯口中聽到不會從安琪那裡得到的答案，卻又實在太害怕面對沒有把握的結果，苦笑着在詹尼斯還沒說出來任何話之前為自己的悲觀在燈火通明的餐廳裡面試着找出一把椅子。

“這還真是一個無聊的問題……”我自我否認道，自憐自艾的得出結論道：“當一個人想要自己究竟是不是特殊的人，那就代表，她已經不再是真實的她自己了。”

破碎的話語飄散在風中，像是短暫出現的泡沫般逐漸上升，出現在浴缸裡柔軟的觸碰在此刻就要把我生吞活剝。

等待回應總是很困難的。

雖然詹尼斯沒有對我過分展現占有欲的疑問感受到不适應，主動用自己的手摸上我的臉頰一側，說着：“你在這裡等着我，好不好？我會去把你的吉他拿回來。”

“我不會等的。”我搖搖頭，不想應允詹尼斯離開前的最後一句囑咐，對着她的背影大聲叫喊起來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住在哪裡！你個騙子……！”

爽朗的笑聲從詹尼斯的身體旁找到一條通向我的道路散發，她并不想和我的情緒做一些無意義的争執，表現出了完全無底線的包容，又将身體探出卡車車窗，用旋轉的車輪路過我時，她說：“在這裡等我，等我為你帶來你想要的琴。”

“我不會等你的！你這個……我憑什麼要等你？”

我不滿于詹尼斯自顧自的決定，因為她本來可以開口邀請我一起踏上旅程，但她卻偏偏不這樣做，手掌揮了揮，她将油門踩到底，不過一分鐘而已，就徹底消失在我的眼前。

她的離開沒有任何不舍，就像她知道自己注定會回到我身邊，而我，似乎也并不感到驚慌，在心情重新歸于平穩，主動将後背倚靠上濕潤的牆壁時，我知道，她會回到我的身邊。

不過那要多久後才會發生？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進行揣測，世界随着詹尼斯的離開重新歸于平靜，除了我總是停不下來需要進行思考的大腦，身處其中的一切竟然都詭異的保持着死寂。

我想我應該回到房間裡面，至少不要再像是個傻瓜一樣繼續站在這裡迎接冷風的到來，可是就在我轉過身，即将邁動腳步到上面一個台階的同一時間，展現在看着有些古老，幾乎泛着一股來自過往酸氣的汽車旅館二樓長廊角落旁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出現的金發男人正靜悄悄的站立在其中。

他的姿勢是扭曲的，稍微看一眼就會覺着不太舒服的，但偏偏他的表情看起來又是那樣惬意，像是剛從午睡時間裡醒過來，投入身心享受起吸煙快感。

室外長廊頂棚并沒有安裝任何燈光，他站在走的盡頭，我們之間又隔着那麼遠的路程，但我就是看清了他半虛幻半真實的身影正在靠向身後木闆的全過程，并且莫名其妙的開始認為他也正在看着我。

這是我的錯覺還是别的什麼？

所有下意識的理智都在說着，我不應該再去看向他哪怕片刻，腳步仍然留在原本的位置上不肯前進，可，他單薄的身體已經在我有意避開他之前便開始朝我的方向主動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