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精細的縫制工藝像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牛皮紙地圖,站在原地,我能感受得到當卷軸似的無價之寶被送到我手中時,出現在周圍的那種類似畏懼又羨慕的注視。
這是一種榮耀,一種負擔,一種讓人憎惡卻仍然選擇留下的不舍思念。
我希望自己有着能夠将靈魂抛到半空中去,再一路觀賞它到底會落在無邊無際世界中的能力,故意遺忘了那些被編織在其中鋒利到足夠割傷皮肉的金色絲線,迎着因為驚訝而産生的抽氣聲緩慢将地圖打開。
不過順帶一提,它并不是代表着美國夢的繁華金,而是隻讓人在這瞬間感受到一籌莫展的灰,是潘多拉魔盒,是哪怕隻看着一眼就再沒辦法選擇退縮的前行。
屬于它的終點在哪裡?
我從沒覺着這些是這樣可以輕易被觸手可及的,安琪也許也一樣,因為站在我的身旁,我幾乎能夠透過所有因為空曠街道而産生的回音裡,聽到她因為激動而微微加粗的呼吸聲,還有她像是上了發條似的,永遠也停不下來的心跳。
在她眼裡,這或許就是夢想成真的前一天晚上,可是在我的世界中,這卻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逃離的黑暗陰影。
不過這沒關系。
因為,代表着所有能被獲得的閃光燈與榮譽的弗蘭克就站在那裡,耐心的像是一個觀看已經身中數槍,雖然此刻仍然掙紮,可馬上就會用自己的頭顱接觸地平面的逃脫小鹿似的獵人。
他知道我會走向他,至少在時間來到這一秒的時候知道。
所以,除了那雙不知道因為心虛還是因為激動才轉來轉去的瞳孔外,他并沒有什麼主動前行的動作。但我知道,他想要我,就像我也想要安琪似的,總用那雙迸發着渴望的灰黑色眼睛盯着我。
我應該對這一切産生驚訝嗎?
三人面面相觑的場景就像是出現在遊樂園裡面生滿鏽迹的娛樂設施,我從不知道它會在機關被啟動之後,為我迎接來什麼樣子的結果,或者我根本不在乎,因為就在這一秒鐘裡,我幾乎有了一種洞察時間背後,最無法面對真相的能力。
我知道自己沒辦法獨自承受這一切,安琪同樣也知道。
所以,當她敏感的心終于識别了我的微妙變化時,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開始變得柔軟了起來。
她幾步來到我的身邊,用手握住我,笑着想要給我些接受時間,眼眶彎彎的展示起慈眉善目的錯覺,喊着我的名字,但目的卻隻是用自己的眼睛示意我去看向弗蘭克,盡量壓抑着從單詞排列之間被透露出的喜悅和慶幸,嘴裡說着:“好啦,媽媽的孩子,别苦着一張臉了好不好?”,然後,她的手就摸上了我的額頭。
這是一種分外親密的,不應該在我們之間産生的動作。
如同出現在童話故事裡面和諧的母女關系,顔色相同的金發随着安琪的靠近,像是某種共生的藤蔓與石牆般纏繞在一起,出現在如此氛圍怪誕的夜晚,與滴滴答答的鐘聲産生共鳴時,我幾乎能夠感受到她語氣中的不安。
“媽媽會補償你的,等到明天一早,我就會帶着你喜歡吃的甜品去接你…”她有些心虛的看向我,最後又不确定的問:“你難道不願意相信媽媽嗎?難道你需要媽媽的保證嗎?”
安琪誇張的将豎起的四根手指放到太陽穴一側的位置,要奮力把那其中出現的苦楚抹平,她自認為我肯定會開口說些什麼來阻止那些“誓言”被說出來,眼睛内閃着狡黠的光,然後,又很快因為我的沉默黯淡了下來。
“我知道了,洛蔓貝爾,”安琪轉身的動作裡帶着某種急切,肩膀微微彎曲,雙臂環繞着自己,像是試圖保護那顆脆弱的心不再被我注意到。
但當她微微低下頭時,我卻還是看到了她用自己堆簇在臉頰兩側的長發蓋住恍惚的全過程。
“我知道了,洛蔓貝爾,我們回到洛杉矶,回去…我不再繼續想出現在好萊塢,一個女人不應該這樣,我隻想回去做你還有那個該死的俄羅斯人的夢想拼圖,回去……”
剛剛還過分揮灑殘忍的女人在此刻像是某種夢魇的幻影,她的不确定這樣明顯,明顯到幾乎要從她的指尖或是發梢溢出來,單薄的身體在深藍色的夜色中幾近半透明,喃喃細語着,可我卻并沒有那樣的權限來窺探她的本意與心事。
我們要回到哪裡去?
洛杉矶嗎?
不,我們沒辦法在現在回去。
深刻的無力被雕琢進我的骨節裡,而每到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時,我都會開始覺着,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她不應該在抛棄我以後再回到我的身邊來。
她不應該。
她是這樣天真又單純的女人,幾乎有點可以稱得上是愚蠢,因為,她真的以為,能夠依靠着重新握住我雙手的力量,重新将我們帶出此刻的困境。
她看着我,看了又看,不知道哪裡找回的自我和母親的職責似的,用力抓住了宛若快要沉溺在海平面下的我,突然爆發出一種我不能理解的截然不同感,皺着眉毛,她低聲說道:“洛蔓,能不能說出來點什麼,試着否認我呢?如果你這樣做了,我們就可以回到我們的家,你不能這樣……媽媽不想再這樣了……”
“什麼這樣那樣的……?你們都在這裡說些什麼呢?”誰都沒有預料到的聲音從我們背後的位置響了起來,帶着一種綢面布料滑過皮帶上系着鑰匙鍊的不符,弗蘭克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了這。